突然現身的康王爺,說是听了柳言過的出身來歷,太擔心宮里會出事,所以禁不住還是往宮里跑一趟,結果往重元閣來的半道上就遇著自家王妃馱著帝王出現。
眾人對他的說詞無絲毫疑惑,畢竟重元閣內的巨變沖擊太大,親身經歷者都還未能完全穩住心神,哪有心思去質疑康王爺如此「無為」的人。
暗瑾也不多問,僅是守在太後女乃女乃和持續昏迷的傅瑾逸身邊,不過當傅瑾逸的生母顏淑妃見親生孩兒終于在康王爺自成一套的按撫下緩緩蘇醒,激動到都想跑下來磕頭謝恩。
「淑妃娘娘無須如此見外,九皇子殿下……啊,不對,待皇上那份血書聖旨由大臣們寫好後正式頒布,九皇子殿下就得改稱太子殿下了。」傅瑾熙一副溫良恭儉讓的模樣。「本王想說,這一套按撫拿捏的手法還是我家王妃教我的,能對瑾逸……呃,能對太子殿下有所幫助,那實在太好了,再說,定然是太醫們適才用針用藥用得及時且正確,再搭配王妃教本王的這一套手法,才讓一切都好轉的。」
「是啊,一切都好轉了。」說話的是太後娘娘,老祖宗頗有感慨又道,「你的康王妃很好,她是天朝護國玉羅剎,當真好得不能再好,你這孩子啊,往後可要乖些,別淨惹她生氣。」雖處深宮,太後的眼線亦是布得極長極廣,定是听聞康王爺被自家王妃「踹出馬車」、「揍倒在寢房」的傳言了,「她雖說不像尋常的大家閨秀溫柔嫻雅,那也親善可愛得很,處事也圓滑穩重,你要好好跟她相處,一輩子和和美美的才好。」
太後女乃女乃這話,康王爺愛听,一張蒼白俊顏咧出微憨笑意,點點頭,「孫兒理會得,會跟她要好一輩子的。」
提到康王妃,幾個人的目光便也自然而然朝那女子望了去。
穆開微就立在不遠處,與師兄孟雲崢離得甚近,低聲交談著。
暗瑾熙大致猜出他們兄妹二人低聲說些什麼,定然是交代了在假山洞窟里的事,想到她當時听到帝王口出威脅要對付康王府,立劍劍拔駑張,彪悍地威脅回去的樣子,他心口就熱呼呼的,真想將她抱進懷里好好親吻個遍。
但此時見她跟孟雲崢靠得那近,談話談得那般專注,眸底盡是信賴和親昵神氣,他努力提醒自己千萬別掉進妒海里,但……似乎難見成效,他就是嫉妒了、吃味了,克制不了。
「口渴了是吧?」太後見他不斷摩挲嘴皮、喉頭滾動,愛憐地把一杯香茗遞去給他。
這壺茶是宮女新沏好送上的,不會有問題,哀家剛才飲過一杯了,你也飲些潤潤喉。」
「謝太後女乃女乃。」康王爺收回幾是要望穿秋水的眼神,掩飾般假咳了咳,恭敬接過老祖宗賜予的香茗。
今日宮中大亂,對有些人來說,險些釀成不可收拾的鬧劇,但對大半以上歷經重元閣之劫的人來說,實是慘到不能收拾——
皇後所出、身為皇長子的東宮太子膝下僅有一名小小鮑主,如今太子無端慘死在帝王劍下,皇後情何以堪?
三皇子誠王、四皇子慶王以及五皇子黎王,唯有慶王尚存一息,但因劍傷太重、血流過多,慶王能不能度過最危急的這一段時期,沒有哪位太醫敢打包票。
倘是硬要從此件大禍中尋出得利者,非九皇子與顏淑妃莫屬,但顏淑妃亦是被嚇出一身冷汗,幾要魂不附體,怕是那種時日過去再久亦難忘懷的恐懼。
康王爺與康王妃回到自個兒的王府地盤時,已近夜半時分。
這麼晚才回府,且不見捎回丁點消息,老薛、邵大總管、蘭姑和武婢們自是等得焦急了,只有鳳清澄十分淡定,位在後院、近乎離群索居的小居里一如往常靜謐,波瀾不起。
經歷過今日這一切,確實挺累的,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心有些累。
于是康王妃今晚挺任性地不想回答蘭姑和武婢們的任何問題,而康王爺亦暫且不想對付老薛的提問,夫妻倆首次連手將「閑雜人等」技巧地請出正院,並在小室里分別浴洗過後,回到兩人共有的寢房。
「我幫你……幫你拭干頭發,好嗎?」自個兒擰好頭發的康王見妻子回到房,遂拿著干淨帕子候在榻邊,燭光將他的頰面染得微暈。
穆開微沒有拒絕,穿著單衣的她直接上榻背對康王爺盤腿而坐,這絕對是一個完全托付、絕對信賴的姿態,令她身後的康王爺悄悄露出憨笑。
下一瞬,巾子輕輕罩上穆開微的頭頂,輕柔適中的力道揉著她的頭皮、擰拭她發上水氣,揉阿揉再捏啊捏的,然後隔著巾子在她發上拍呀拍再擦呀擦……好舒服,舒服到她閉起雙眸,真想往後倒進他懷里。
……是說,為何不可?又有何不可?
她才想順著去做,身後的人卻快她一步,拿開巾子後,他的頭抵了過來,覺感覺是拿直挺的鼻子無比依戀地蹭著她的後腦杓,整張臉直往她濃密的發絲里,埋力吸食她自然的發香。
穆開微握住男人環上她腰間的手臂,心頭又因他發軟,帶著憐惜,她主動開口,「今日你我伏在重元閣上方窺探時,我知道,你心里是焦急太後和九皇子殿下的,盡避當年太後未阻止皇上對康王府動手,盡避她裝作毫不知情,但你返回帝京這些年,她心中內疚有意補償,待你是真誠的,所以漸漸的,你也就不那麼憎她,甚至是喜歡這樣的祖孫情,願意成全這樣的情分。」她說的不是問句,而是單純地闡述自己的所見所想。
她忽而一笑,誠摯里透出點淘氣。「康王爺阿,原來你的情比誰都多,我可瞧明白了。」
她沒法暹見身後男人此時的模樣,但能清楚察覺他氣息變得粗嘎,俊鼻把她的腦袋瓜蹭得更用力,好像……好像還張嘴抿住她的頭發了,欸,怎麼臉皮這麼薄?她也沒說什麼呀。
「本王也……也不是對誰都有情。」悶悶的聲音夾著微涼氣息在她發絲間穿梭。「皇上所中的劇毒和煉術,鳳前輩九成九有解法,但我完全不想求前輩出手,雖把那瓶解毒迷香給皇上聞,也僅維持短暫的清醒,且每一段的清醒時候會越來越短,再有,瓶中香氣快用盡了,太醫們束手無策,皇上必陷癲狂,大限之期將至。」
穆開微知他內心的糾結,他康王府的仇與她的喪母之痛不同,來自摯親之人的刀砍得他一顆心鮮血淋灕,他依舊頑強地扎根立定,向陽而活。
「多行不義必自斃。」她嗓聲輕啞,「那樣也好,省得我親自動手。」
「微微……」傅瑾低聲笑,想到在假山洞窟中威脅帝王時發出來的剽悍匪氣,頓時將她摟得更緊,像黏人地摩挲著她的頸側和耳鬢,「微微為了我、為了康王府,連弒君大罪都敢犯,本王該如何報答你才好啊?欸……」
穆開微被他假裝很苦惱的語氣逗笑,但一事如芒刺在背,不得不問。「柳言過從暗道逃皇宮,妲今帝京所有城門皆閉鎖,全城搜捕中,他僅知你識武,應不知你‘黑三爺’的身分,是嗎?」
身後的男人蹭了蹭,表示她說得沒錯。
穆開微這才吁出一口氣,「那就好。那麼,即使滿城仍搜捕不到人,也能慢慢再布局,透敵入殼。」她輕抿唇瓣,神思一下子飄走,開始想著明日需與大師兄和「六扇門」的弟兄們好好密謀策劃一番,還有巡防營的人手,也許也能借來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