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腦袋突地閃過方才在人群里鑽動的身影,幾乎不假思索,宇文恭朝窗外望去的同時就翻出窗台,足尖輕點借力往隔壁而去。躥過了幾棟樓房,他才在接近她的地段躍下。
他的目光緊鎖著前方,然而卻不見她的蹤影。他環顧四周,梭巡了一番未果,隨即跳上碼頭墩座,往下俯視,真的找不著她的身影。
怎麼可能?他方才看得可仔細了,她一身淺桃紅色的短襖搭了牙白色裙,顏色不算太艷,在這滿是濃妝艷抹的銷金窩一帶反而顯眼,可如今——
「大人找我嗎?」
一把平淡無波的嗓音響起,宇文恭驀地往左側望去,不知何時她竟來到他的身側,若她是個刺客,他現在還有命嗎?
迎春揚起嬌俏的面癱臉,毫無起伏的嗓音听不出她是嘲諷還是什麼來著,宇文恭死死地瞪著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疏于防備。
速速收拾妥心情,他淡然問道︰「這時分你為何出現在濤風閣?」
「主子讓我辦差。」
「你的主子是寡婦,讓你進青樓辦什麼差?」
「無可奉告。」
宇文恭吸口氣,不知為何與她這般交談,他心頭竟冒出一股熟悉的惱怒,可他一時捉模不透,只能沉聲道︰「方才濤風閣出了命案。」說話時,他緊盯她的眉眼,然而不知她的面癱臉是天生如此,還是擅于隱藏情緒,竟是一絲波動皆無,彷佛那命案真與她毫無干系。
但此事對宇文恭來說太過巧合,她的說詞並不足以說服他。
「你殺的?」他直言問道。
那雙水靈眸子自始至終未露端倪,粉櫻色的小嘴微啟,「不是。」
「如何證明?」
「大人又該如何證明是我所為?」
「你懂武,而且事發當時你人就在濤風閣。」宇文恭說完,見她依舊面無表情,可不知怎地,她那微微勾動的唇角就像是帶著怒氣的尋釁。
「一無牌票,二無實證,大人辦案真是隨心所欲。」那嬌女敕軟嗓彷佛噙著絲絲笑意,卻是教人凍進骨子里的冷。
宇文恭微眯起眼,「尚未論斷,無須牌票,至于實證……本官不過是問問罷了,還是你作賊心虛了?」面對她,他有股說不出的壓力,來自他無法理解的熟悉感作祟。
或許還真是作祟來著!他從未見過她,而她卻像是頂著一張稚齡小泵娘的面貌,藏著老成又飽經風霜的魂,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
迎春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冷意,「大人還是加把勁吧,告辭。」
版辭?誰家的小泵娘會用這說法?「本官沒準你走,你先跟本官回濤風閣。」
「如果我不呢?」
「用押的也將你押進去。」畢竟是案發之處,她這個疑犯說不定會露出破綻。
「怎麼押?」迎春頂著面癱臉問著,又緩緩伸出手。「將我抓進去不成?」
「若姑娘不配合。」
「就不配合,大人又能奈我何?」話落,迎春轉身就走。
宇文恭欲拿下她,卻一時不知該從何處下手。她的身形縴瘦,是個嬌俏小泵娘,一旦踫觸她就是輕薄,教他遲疑萬分,然見她要跳下墩座,他試圖扣住她的手腕,豈料她像是早有防備,身形一側閃過的同時,他瞥見她笑了。
任誰也想不到一個才及笄的小泵娘竟笑得如此風情萬種,傲若霜梅,暖若桃杏,然,下一刻,他的足踝被大力一勾,瞬間教他往後倒去,他長臂探出朝她的手臂抓去,听見她發出嘶的一聲,手不由一松,幾乎同時,她一腳將他踢進卞江里。
掉進江里的聲響雖不小,可這兒是卞下的銷金窩,再大的聲響都被鼎沸人聲給掩了過去。
宇文恭會泅水,落水後立刻浮出江面,映著碼頭燈火,瞧見那張依舊沒表情的俏臉,教他不禁懷疑方才並未看到她的笑容,而是他撞邪了。
「大人行事太莽撞,許是暑氣過盛,泡泡江水冷靜冷靜吧。」說完,毫不戀棧的轉身就走。
泡在江水里的宇文恭用力地閉了閉眼。該惱的,可不知為何,他竟笑了。
堂堂鎮國大將軍竟然被個小丫頭擺了一道,如此狼狽地泡在江水里,要是公孫知道了,必定好生嘲笑他。不過,她嘶的那一聲倒不像作假,回想抓住她的瞬間,單薄的衣衫底下似乎裹著布巾……傷在那個位置,有些耐人尋味,也難以猜測是如何受傷。
「……大人?」
正忖著,上頭傳來奉化有些難以置信的喚聲,他懶懶抬眼,對上奉化又是躊躇又是不知所措的神情,嗤了聲,自行上了岸。
「人被你跟丟了?」
奉化瞬間臊得抬不起頭,只因這事對他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他一個堂堂從五品京衛鎮撫,竟連跟個人都能跟丟,真的是無臉回京了!
「走吧。」連他都顏面無光了,哪有臉斥責下屬?
倒是那丫頭引起他的興趣了,就盼她並非是凶手……
第三章 親友詭異變化(1)
宇文恭回到應府簡單梳洗之後,便問了奉化到底是怎麼把人跟丟。
奉化忍住羞辱道︰「那位丫鬟並非獨自前往,而是跟個女眷坐馬車前往濤風閣,就在他們進入大廳後,廳里萬頭攢動,一個不小心就看丟了她倆的身影,濤風閣佔地又就大,屬下只好一處一處的尋,直到听見有人出事了,屬下才……只是一踏追到濤風閣外,便見大人與她一起,而一眨眼大人就……」
宇文恭托著腮,沒有被人擺一道的惱怒,反倒問︰「那當頭你怎麼不繼續跟著她?」天曉得她還有什麼要事待辦?與她同行的女眷又到底是誰?這些事不查凊楚他心里不痛快。
「可大人掉進江里,屬下……」
「下回盯緊點,要是人再跟丟了……」宇文恭微帶警告地截斷他未竟的話。
奉化垂首領命,但又忍不住道︰「大人,那位丫鬟確實很不尋常,仿佛知道我跟上似的,可一般會武的丫鬟再了得也不可能察覺得到。」不是他想給自己掙回面子,實在是他就算在京衛排不上前十,也還是拔尖的,沒道理連個丫鬟都盯不住。
宇文恭斂目沉思,愈想愈是想不通。「可如今想查她的底細恐怕不容易。」別說跟一般丫鬟比了,她的俐落和沉穩不輸男人,武藝甚至不輸京衛。習武並非一蹴可幾,天賦再高,也要多年的心血才能到她如今的功底,問題是她才十五!
「那就查她主子吧。」宇文恭話落,朝奉化擺了擺手,「今兒個也累了一天,下去歇著,明兒個一早到按察使司問問大人昨兒個的命案是否有進展。」
奉化應下來後便先行告退。
宇文恭褪去外袍往床上一躺,一閉上眼,出現的便是迎春那突然綻開笑靨的面容,細細回想,那笑中噙著幾分尋釁和放肆,雖不至于有看輕他的意思,但卻是肆無忌憚的恣意。
當她看著他時,他有種奇異且難以形容的感受,明明就是張面癱臉,可不知怎地會教他認為,她是識得自己的。
真是詭異。
至于她的傷……更是教人參不透,如此狡獪又玲瓏剔透的人會讓自己受傷?也許,她的傷勢也是個關鍵,只可惜是個姑娘家,又傷在手臂上,難以窺探,或許從她的主子下手也是個法子。
亂七八糟地想過一通,他疲憊睡去,待翌日清醒奉化已在門外候著,大有雪恥的意味,今兒個一早就已經都將事情給辦妥。
「嵇大人沒進按察使司?」宇文恭微詫問著。
「正是如此,所以屬下就跑了趟兵備道衙門,才知道原來嵇大人上府衙了。」瞧宇文恭還托著腮等著,奉化便將打听來的第一手消息道出,「听說應大人和嵇大人搶著要辦理李三才命案,嵇大人斥罵應大人越權,可應大人又道命案是在卞下城發生,自然是由他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