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
總是在她的夢中深深呼喚。
是誰?
總是執著她的手,說著軟綿綿情話,讓她听得心都酥了,怎麼也舍不得離去。
又是誰?
總在她宛若置身冰窖之際,用那滾燙的身軀,無微不至地包裹著她,拂去她周身的冰寒。
金穆兒睡得疲累,意識總是飄飄蕩蕩地找不著安歇的地方,好不容易當她的意識一點一滴的回流,她感覺到溫熱的水珠滴落臉龐,她直覺那是淚,耳邊更听清了一道干啞的嗓音不斷喚著她的名、不斷細說著滿月復情意,可是她想醒來,卻覺得眼皮彷佛被千斤的巨石壓著,怎麼也張不開。
她努力了又努力,當眼皮一寸一寸地往上掀,那驟然而至的光亮讓她不自覺逸出一聲輕嘆。
原本執著她的手包覆得更緊了,同時也傳來了霍安準那極度壓抑卻又興奮的聲音。
「穆兒……快醒來……大夫說你身體里的毒素已經慢慢退了,卻不知你怎麼都不睜眼。」
金穆兒身中劇毒,沒少受苦楚,有時瞧著她連昏迷之際都能痛得落淚,很多次他都想著自己是否應該放手,可真到臨頭,卻怎麼也做不到,所以他日日夜夜陪在她身邊,只盼能多分擔一些她的苦楚。
中毒?!
終于,霍安準的這兩個字就像一把鑰匙,撥開了籠罩在金穆兒眼前的迷霧,她想起了他那輕柔又綿密的吻,也想起了當他見她嘔血時,那種訾目欲裂的驚恐,心中驀地泛起了一股子的心疼,她咬著牙,一鼓作氣地睜開了眼。
然後,一張邋遢至極的臉龐映入眼簾,只是那麼一眼,她的淚已然盈眶。
這段時間,這個男人是怎麼折磨自己的?彷佛一夕之間老了好多!金穆兒甚至可以瞧見他的發鬢之處,竟然還摻雜著幾許銀絲。
這時她再也忍不住了,任憑淚水撲簌簌地滑落。
「傻丫頭,醒來就好,快別哭了。」霍安準啞著聲安慰著。
他那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取悅了虛弱的金穆兒,只見她頰畔還掛著淚痕,可是嘴角卻掛著暖暖的笑意。
「傻瓜,我這是高興得哭了呢!」
從小便聰明絕頂,這一次還是霍安準頭一回被人稱之為傻瓜,可是他卻一丁點氣也沒有。
只要她能永遠這樣笑意燦燦的,饒是天天被她罵傻瓜,他也無所謂。
送茶遞水,又是取來巾帕為她擦臉,然後霍安準翻身上了榻,緊緊地將她摟進懷中,高懸了幾天的心,這才終于落下地來。
噙著淡淡的淺笑,他並不言語,只是靜靜地享受著那失而復得的喜悅。
第8章(2)
金穆兒依偎在他懷里,他的擁抱、他的心跳,讓她倍感安心,在中毒的當下,她真的好怕好怕會失去他。
餅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問道︰「是誰下的毒?」
「極有可能是太子。」
金穆兒大感意外地倒抽了口涼氣,「可太子為什麼要殺我?」
「因為打小到大,但凡我喜歡的東西,他都要毀去才會覺得痛快。」對于一個從小到大的敵人,他自是知之甚詳。
便是因為自己的牽累,才害得金穆兒落入這樣的險境之中,所以霍安準才更加悔恨難當。
他之所以讓大軍三日之後才發,便是因為想要瞧著她醒來,如今她既然已醒,那麼他便要去做他該做的事。
若是她不曾被下毒,他是盤算好要帶她回京的,可現在的她身子骨極弱,又怎堪舟車勞頓呢?
「你好生休養著,大夫交代得要靜養三個月,體內的毒素才能清得淨。」
一听他那溫言的交代,金穆兒心中的警鐘驀地響起,連忙問道︰「那你呢?」
「大軍已經整頓完成,明日我就會揮師京城。」留下她是萬不得已的,若是可以,他也很想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到哪兒都帶著她。
「你別想扔下我。」一听他想獨自回京,她想也沒想的就說道。
「可是你的身子撐不住的。」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縱使剛醒來力氣不大,可是凶狠的態勢已經表現出來。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把我扔下,那我保證就算他日你宰了霍安懷回來,也見不到我。」
「可是你的身子……」見她鼓著腮幫子,一臉固執,霍安準真是頭疼了。
金穆兒的眸子退去了迷蒙,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燦亮的神采,然後她柔聲喊了一聲,「夫君,我的身子好得很,我就不信你堂堂一個王爺,沒法在這一路上顧我周全。」
那過分甜膩的聲調,讓霍安準頓時心生警覺,心知她這回當真打算說到做到。
打從第一回見面,他就知道她不是個安分的女人了,若是他真的不帶她同行,只怕今生今世他真的再也見不著她。想到這兒,他的背脊冷汗直冒。
沉吟了半晌之後,終究抵不過失去她的恐懼,像她這樣的月兌韁野馬,到底是帶在身邊照看著實在點。
「好吧,可這一路上你得乖乖听話喝藥,否則……」
瞧著她眸中閃耀的慧黠,霍安準也知道現在的她對自己的威脅可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所以也省了自己的口舌,只是伸手將她身上的錦被攏了攏,想要哄著她多睡一會。
他那舉動中透出來的溫柔,金穆兒全都感受到了,又見他臉色憔悴,只怕是她暈了幾天,他便幾天沒闔上眼了。
于是她輕輕撫上他的眉眼,對他說道︰「你也歇歇吧,等咱們都歇好了,就一起回京去,我倒要瞧瞧太子還能把咱們怎麼了。」
聞言,霍安準的眼窩處也是一熱,靜靜地凝視她一會,終究啥也沒說,只是微微加重了摟抱著她的力道,緩緩閉上的眼眸,將凝在眼角的淚水擠了出來。
終于……她還是回到他身邊了!
一室的藥味尋不到任何出口,任何人一進這間屋子的第一件事就是閉住氣息,免得藥味逼人。
皇上原就不怎麼好的身子,一直被迫待在這密不通風的房里,情況更是雪上加霜。
幾乎是不間斷的重咳,再加上總是夜不能寢,不過五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竟似七十老翁。
「德海啊,朕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明知安懷根苗不正,可就因為他是嫡長子,所以不顧一切地立了他。
及至後來,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太子對幾個有資格與他爭皇位的皇子是怎樣明里暗里下絆子,甚至危害到他們的性命,可自己仍睜只眼閉只眼。
便是因為自己的放縱,才會導致那個逆子鑄成今日無可挽回的大錯。
「皇上,你那不過是一個做父親的心,又怎能說是錯呢?」
錢德海貼身伺候了皇上一輩子,有時甚至比皇上還要了解自己,他知道那不過是護子心切罷了。
「其實,我早知以安懷那種善妒又疑心的性子,斷不可能當個好皇帝,可朕著實不希望這些皇子經歷朕以往走過的腥風血雨,為免眾皇子爭儲,這才遲遲不曾以鐵腕手段廢太子而另立,其實朕心里很清楚,老八才是最適合成為帝王的人啊!」
可惜的是,老八不是嫡出,又因擁立太子的大臣們不少,為免衍生太多波折,所以這些年他雖然對太子不滿,卻始終沒有易儲。
沒想到,他這一猶豫,卻鬧出更大的亂子來。
「就算皇上現在才明白,也不算太晚,既然八皇子的才干在太子之上,那麼奴才相信,再過不了多久,八皇子必定誓師勤王,將皇上救出去,再登寶座的。」
說起八皇子,錢德海也是贊譽有加,雖然八皇子性格有時陰沉,但足智多謀,打小到大便不曾真正吃過太子的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