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今日的,連這些日子以來的煩悶,也全都在這個時候涌上了心頭。
她低下頭,小聲卻仍嘴硬的說道︰「妹妹沒事,哥哥不用擔心。」
她是被父王和王兄捧在手掌心長大的,自是知道他們疼她的心。
可是世事哪里能夠盡如人意呢?
如果他們真的可以選擇,只怕也不會委屈了她,既是無可選擇,她縱然將滿心的不願說出口來,又能如何呢?
「還說沒事,瞧你就是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模樣,傻氣得緊,萬事還有父王和王兄呢!」
「其實,妹妹之所以心緒不佳,是因為今兒個在街上瞧著了一個魯男子,讓他給氣著的。」心中最委屈的事金穆兒選擇收藏,揀了不要緊的事說。
「喔?」濃眉微挑,金穆風倒像來了興致似的問道︰「是什麼樣的男人?」
她也沒細想,很自然的就將自己的感覺說了出來。「身材挺壯實的也不顯胖,濃眉大眼的生得也好看,可偏偏就是那雙眸子冷得嚇人,而且心眼小了些。」
「是咱們國人嗎?」
「看起來倒是不像,瞧他那一身錦袍,完全不耐磨的,咱們的人只愛穿棉衣,舒適又合穿,他看起來倒像是個中原來的大家少爺。」
「喔!」金穆風愈听眉頭愈往中間攏去,腦筋不似妹妹的直線條,反而已經轉了十七、八個彎。
近來邊關緊張,那人听來倒像是個有些尊貴的中原人,不過那人來這黃沙漫漫的金昌國要做什麼,是來做買賣的嗎?
念頭至此,他不禁多放了些心眼,籌謀著也許該派人去查探查探。
「而且咱們的人大都豪邁義氣,哪里可能像他那樣小心眼。」
哼!
就不要讓她瞧見,否則她定要將這筆債給討回來。
做錯了事兒要認,可結下的梁子也不能就這麼過了。
金穆兒想著想著,不自覺又鼓起了腮幫子,整個人活像是著了火的炭球兒,蹦噠蹦噠的。
瞧妹子那模樣好笑,金穆風忍不住又問道︰「那人是怎麼惹你了?」
自家妹妹的性子打小就躁,也挺急公好義的,這回的事只怕也是打抱不平惹來的。
他不禁搖了搖頭,望著金穆兒的目光更添了幾許的不舍,心頭的憂慮更盛。
這陣子,金昌國正在和赤耶國的國主議親,他曉得妹妹壓根就不想嫁過去,畢竟赤耶國更偏漠北,民風更加剽悍,這讓向來傾慕禮義廉恥、琴棋書畫等中原文化的穆兒,有些無法接受。
可偏偏他們金昌國本就是小柄,又夾在霍氏皇朝和赤耶國之間,當兩國交惡之時,便是他們金昌國倒霉時,所以必須擇其一結盟,但他們和赤耶國都是草原民族,自然較傾向赤耶國。
其實穆兒倒是貼心,從來也沒對他或者是父王抱怨一句,只是默默的一個人不開心著。
就是因為這樣,讓他這個做哥哥的,更是心疼。
金穆兒叨叨絮絮地說︰「他在路上捉了個偷兒卻又不明說那乞兒犯了什麼事,害得妹妹以為他仗勢欺人,與他理論了起來。」
「這樣听來,他倒也不算做錯了事啊!」
「那偷兒是個小乞丐,就算偷竊算不上好事,可是他也不想想他那眼神冰得能夠嚇死人,便這麼瞪著一個孩子,若真嚇死了那孩子,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金穆風忍不住笑了起來。只因為氣上了那個人,這丫頭連這樣扭曲作直的瞎話都扯得出來。
他沒好氣地搖了搖頭,語帶寵溺地數落道︰「你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對的倒讓你扳成錯的了。」
他與父王向來重視是非對錯,雖然穆兒被他們寵出了幾分嬌氣,但仍明了大是大非,听她這般強詞奪理,倒還是頭一遭。
「反正他就是惹人厭啦!」
想到那人高高在上的模樣,她就是不順眼,尤其想到他要自己煮茶賠禮,她更是有一種壞心思被人活逮的窘意。
望著妹妹那氣呼呼的模樣,金穆風哈哈大笑了數聲,可心中對于她即將嫁到赤耶國一事憂慮難消,他沉默思索了一會兒,凝望著她,終于還是開了口,「穆兒,你可知道自己不久便要出嫁?」這是頭一回,他將這事提到台面上來說。
雖說嫁過去是身分尊貴的王後,可是她那性子又哪里是拘得住的。
「我知道!」金穆兒揚笑,點點頭,笑中雖帶著一抹委屈,可更多的是堅毅。
「哥哥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的。」
如果非嫁不可,那就嫁吧!
「穆兒,這些日子,我會讓爹不要再多拘著你,你想去哪逛逛走走就去吧!」
「嗯!」驀地眼眶又閃現了淚光,可她卻堅強地不讓淚水成珠滑落下來。
她知道哥哥疼愛的心,若是這淚水就這麼落下,哥哥不知道會有多內疚。
于是她漾起燦爛的笑容,對王兄耍賴般地說︰「那我要去龍陽鎮逛逛!」
龍陽鎮是霍氏皇朝最北的邊鎮,中原各地有許多商人都會將皇朝內的特產或名物拿到這里販賣,穆兒最愛新奇的事物,讓她去那兒,應該會讓她的心情好些吧!
想到這里,金穆風漾起了一抹寵溺的笑容,應允道︰「喜歡就去吧,但是你記住,可不準甩了護衛,知道嗎?」
「嗯!」金穆兒用力地點了點頭。終于覺得今兒個也還不算太悲慘嘛,至少讓她賺到了一趟遠游,她這回必定要在龍陽鎮好好住上幾天。
第2章(1)
向來讓人模不清想法的平淡神色中,還隱隱殘留著笑意,霍安準好心情地回到自己在龍陽鎮上的別府。
他倒也沒想到,今兒個他不過閑來無事,便什麼護衛都沒帶,只身微服去東城這個邊城探訪探訪,走著走著,竟讓他遇著了一個莽撞又孩子心性的姑娘,著實讓他向來郁結的心思有了些許的抒解。
他很早就知道,若想得到民心,除了名正言順的嫡長子身分之外,還得建功立業。
如果他能營造出一個堅強的守護者的形象,便能捉住民心。
所以他早早在龍陽鎮安置了別府,雖然大部分的時間他都會待在營中領軍,可若是心浮氣躁時,他便會回到這里稍作放松。
「將軍,你可終于回來了!」一見那昂藏的身影進了門,居總管忙不迭地迎上前去。
「有什麼事嗎?」霍安準一邊淡淡地問著,一邊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是黎丞相之女黎大小姐差人送了許多東西過來,屬下不知道該不該收啊!」
「都送了什麼來?」
「送了一些京城的精致吃食,還有一些上好的布匹。」
「只送了這些?」若只送了這些,收下就是,值得居總管這樣愁眉苦臉的嗎?
「不只……」
「那還有什麼?」
「還有、還有……」居總管驀地紅了臉,說起話來竟有些吞吞吐吐的。
「居總管,你跟著我也有十幾年了,什麼東西沒瞧過,倒還沒見你這樣結結巴巴的,到底是啥東西讓你成了這蠢模樣?」
聞言,居總管帶了抹苦笑,卻也不能反駁,只能任由主子挖苦。
這下,他倒真的好奇了,這黎明柔到底送了什麼東西,竟然教居總管這樣難以啟齒?
「主子自個兒進書房去瞧瞧便知道了,屬下還真不知道怎麼說。」居總管一張嘴開開闔闔了好半晌,最後卻只吐出了這句話。
霍安準更加快腳步往書房走去。
饒是他這個見多識廣的人,在推開門後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據他所知,黎明柔與霍安懷大親在即,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送來這樣的東西,也忒大膽了。
「將軍,瞧你,不也愣住了嗎?」居總管也忍不住出聲挖苦道,不過他一望向那座屏風,老臉又忍不住臊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