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局勢波譎雲詭,伴君側豈能松心?朝中暗敵不少,昨兒個就差點著了道,就算將蝶引送進宮,就怕再受寵也使不上太多力,倒不如一個烏玄度以一擋百的好用。再者皇上年紀雖輕,卻極具帝王氣勢,絕不容外戚干政和權官把政,否則就不會有先前鏟除楚為黨和清算孫皇後一派的事發生了。
思來想去,眼前的安穩最是難求,他怎會豬油蒙心還貪求更多?要真將蝶引給送進宮,說不準妹子在黃泉底下都要怨他了。
良久,他才低聲道︰「素娘,你跟媳婦好生準備蝶引出閣之事吧。」
既然已是無力回天了,那就順勢而為吧。
張氏連忙應聲,催促著兒子去跟媳婦說這事,趁著兒子離開才低聲說︰「老爺,其實蝶引不能入宮也無妨,咱們還有潔兒啊,潔兒又不差,只要多學點宮中禮儀,她肯定比蝶引還要好。」
她打的就是這個算盤,只要皇上選秀,就將女兒推去,往後她的女兒身分一高,任誰見著了都得拜,就算是一品夫人也得拜。
斐有隆哼笑了聲,拿斜眼瞅她。「得了,潔兒那模樣進得了宮?你就不怕她那性子進了宮,沖撞龍顏,害得咱們滿門抄斬?」
「老爺,你說哪去了?咱們潔兒……」
斐有隆擺了擺手,無意再往下听。「差人將蝶引喚來,這事得跟她說才成。」
張氏悻悻然地撇了撇嘴,惱他壓根沒將女兒的親事擱在心上。
等著瞧吧!
都蝶引拖著腳步回攀香院,一進房就悶聲不吭地將封誥文書擱在矮幾上。
指婚?
所以,她現在是真的無路可逃了?正如他那日警告她的,她這一輩子休想逃離他……那男人可怕又霸道,可她怕的不是他那身張狂,而是他似妖若魔的氣息,怕的是她可能真的逃不了。
「表姑娘,烏大人是個好人,而且他三番兩次救了表姑娘,就算表姑娘不感激,也不致于厭惡吧。」隨侍在旁的彌冬忍不住問了,只因都蝶引臉上的不願表現得太明顯,彷佛要她出嫁是要逼她去死。
都蝶引沒抬眼,淡聲道︰「你是他派來的人,自然說他的好話。」
彌冬抽了口氣,回頭看了瑞春一眼,不懂表姑娘怎會發現。
性情較沉穩的瑞春走來,正想跟她好生解釋時,便听她道——
「你們下去吧。」
彌冬和瑞春對看一眼,還是乖巧地退出房外候著。
都蝶引無力地往床上一躺,撇唇哼笑。難猜嗎?壓根不難。這兩個丫鬟從一進府就眼巴巴地瞅著她,同樣討好的笑臉,打一開始就決意在她身邊當差,後來成了她的貼身丫鬟後更是待她盡心盡意,甚至在那日前往馮家酒樓回府時遇難,彌冬都能臨危不亂地試圖抓緊韁繩。
尋常的丫鬟哪懂得這麼多?而且她們也不過十數日的相處,值得為主子不顧性命?想必是為了後頭的主子吧。她雖是養在深閨,但她已有幾世的記憶,更遑論她從一開始就是在後宮里與嬪妃們斡旋,豈會連這麼點眼力都沒有。
她只是不爭,求安逸,能避就避,不想節外生枝,可偏偏她的處境卻是越發凶險,她實在不懂那男人為何執意要她。
封誥文書上,她受封一品夫人,是妻憑夫貴,可她根本還未出閣,豈能封誥?偏偏皇上願意為了烏玄度破格,這意味著他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她這個孤女又根本幫不上他一分,既是如此,又為何執意要她,如此強求?
如果能找出原因,也許她就能逃過一劫,可她想破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可她無法抗旨,不敢拖累舅舅。
如果只剩出閣一途,那麼,她也只剩一條路能走了。
翌日早朝,皇上雷厲風行,以烈火駒遭竊為由,下旨要大理寺捉拿數個二品官員問審,其牽連在內的大小闢員竟高達八十七人,一時間里朝中震蕩,人人自危,就怕又是另一波清算,更怕自己無故受人牽累,許多官員差人回府,下令府邸一律朱門緊閉,謝絕所有拜訪。西軍都督府亦然,然而這日晌午還是開了門,讓嫁出去的斐泱進門。
「怎會有這種事?!」張氏一听完斐泱的訴苦,整張臉都綠了。
「娘,現在該怎麼辦?」斐泱愁著臉,如花般嬌俏的面容雖有妝點,但還是難掩頹敗氣色。
一早管氏就上門找她,說潘維被人押進了大理寺,如果她無法保住潘維,就讓潘維咬住進張府是經她夫婦所邀,屆時他倆都逃不了。
當場,她就跟管氏對罵撕破臉,惱潘維竟然利用她想栽贓舅舅,因而決意不幫,豈料才過一個時辰,跟在烏玄廣身旁的小廝竟跑回府,說烏玄廣被大理寺的人給押走了。
「你……沒找烏家的人問問?」
「烏家沒半個當官的!棒房的全都是些芝麻小闢,有什麼用?」平常她視隔房那些個妯娌為無物,從來就沒打算往來,不想讓她們沾自己的光,如今自己還得去拜托她們,她是怎麼也拉不下這張臉。
「烏玄度啊。」
斐泱听了,只是更用力地皺緊了眉。「娘,行不通的,打他從麓陽回來就不曾到他大哥府上作客,就連一道吃頓飯都不肯,他不會幫的。」說到最後,不禁埋怨了起來。「說來他也真過分,明知道這事這麼辦會連累我跟他大哥,他卻還是這麼做……分明是在報復我。」
當年是她要烏玄廣將專愛惹是生非的烏玄度給丟到麓陽,也盤算著他一去不回,她就能趁機收了他那房僅余的房產田地,誰知道他不但活著,還成了皇上面前的大紅人,他大哥幾次想挽回手足之情,他卻是絲毫不領情。
哼,不要就不要,誰稀罕了!
張氏自然知道當初的事,要說烏玄度挑這當頭報復,她也是信的,可是——「泱兒,話可不能這麼說,他要是不這麼辦,你舅舅可就要被牽累了,橫豎這事你急也沒用,不如等你爹回來再作打算。」
「爹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也不曉得,你就冷靜冷靜,等你爹回來再處理。」
張氏安撫著大女兒,差了婆子到廚房弄些她平常愛吃的糕餅。
沒一會知曉斐決回府的斐潔也溜到張氏院里,一得知烏玄廣的事,便道︰「姊,你別擔心,我听爹說有不少官員上奏要皇上選秀,這事再壓也沒幾天,屆時我入宮選秀,要是得了品階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姊夫就沒事了。」斐潔說得滿臉得意,與其說要幫烏玄廣,不如說她是在炫耀日後的榮華加身。
斐泱白了她一眼, 了聲。「就憑你也想成為有品階的嬪妃?」
「姊,你別瞧不起我,咱們爹可是正二品武將,我要是進了宮,難道會連個嬪都當不成嗎?」斐潔不服氣地道。
「說你沒見過世面,你還不信,二品官員在京城里滿街是,有什麼了得?京里最不乏的就是公侯之家,品階不用高,貴在那份底氣,而你……」斐泱心情不好,連嘲笑她的興致都沒有。
「姊,你別因為自己嫁得不好就想唱衰我,你當初說親時,爹剛好犯事,所以才替你挑了個文官避險,可如今爹的聲勢是如日中天,想迎娶我的,八字不夠重,我可不要。」
「也是,八字重一點,省得遭你刑克。」斐泱涼涼回咬一口,誰要她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最恨的就是當初父親竟將她許給六品小闢……她一個西軍都督府的嫡女竟下嫁烏家那種敗落貴族,心里能不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