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但蒙他解救兩次,要是能幫得上忙,她是定要回報的。
忖著,她坐起身,從隨身攜帶的錦囊里取出一條絛絲,手腳利落地打絡子,不一會一只蝶形的絡子出現在她手上,她往上一拋,瞬地變成了有生命的蝶,在房里不住地飛舞著。她不像兄長能看見人的生死禍福,但她擁有絕對的感官,尤其是她的耳力。
她閉上眼,靜心傾听著聲音,在一片靜寂之中尋找著那個男人的嗓音,直到那細微的音量傳入她的耳里——
「去!」
蝶兒隨即鑽出門縫,朝著聲音來源而去,而她緊閉著雙眼,彷佛透過了蝶瞧見外頭的景致,直到蝶兒去到了主屋西邊的院落偏廳,她瞧見了斐澈和烏玄度正在交談。
忍不住的,她的目光落在烏玄度身上。
在酒樓時,當那個采花男闖進,她便放出了蝶,沒有嗓音供她追尋,她純粹是想踫運氣,讓蝶將人引來,卻沒想到引來的卻是他。
她思忖著,烏玄度卻突然偏過頭,與她對上。
「……蝶?」烏玄度淡聲道。
斐澈順著他的目光而去,道︰「咱們府里蝶兒多,你可知道為什麼?」
「為何?」
「因為今日蒙你所救的蝶引表妹,听說她出生時,百蝶圍繞,而後只要她在,總有蝶兒在旁飛舞。」
烏玄度聞言,腦袋不禁恍惚了起來……
第四章 終于找到你(1)
「皇上,你瞧,漂亮嗎?」
在清寧宮的小園子里,他屏退了所有宮人,便見她將打好的數十個絡子往上一拋,瞬間變幻成擁有生命的蝶在其間亂舞著,粉的、紅的、紫的、藍的……硬是將蕭瑟的秋點綴成如畫春景。
他直瞅著數十只蝶圍繞著她飛舞,她嬌笑著隨之起舞,美顏如畫,巧笑倩兮,霎時教人分不清她是蝶還是人。
美似妖清靈如仙,教他不禁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就怕她轉眼消逝不見。
「皇上?」樂緣不解地從他懷里抬眼。
「往後別用這玩意兒。」他沉聲道。
「皇上不喜歡嗎?」她記得她以往這麼玩時,皇上都挺開心的。
「不,只是別在後宮里玩。」在她還牙牙學語時,是他抱著她教話的,她頭一句喊的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六郎哥……如果他早知道疼寵她的結果會教他想獨佔她的一切,他寧可打一開始就別識得她。
可一切都來不及了,當她憨憨喊著他時,學步牽著他的手時,拿著書本挨在他身邊時,
一見他來便笑彎了杏眸時……他的眼就再也移不開,而他的心被她的笑日積月累地侵蝕著,直到他再也不能忍受沒有她相伴,硬是將她納為妃。
如今,他卻又擔憂獨寵她一人,恐會陷她于險境,可要是不能時時瞧著她,他又惶惶不可終日。
折磨,自找罪受。
偏他又愛極了這份折磨,甘願背負這份罪。
她扯了扯唇,乖巧地道︰「嗯,往後不會了。」她知道他是擔憂自己的處境,而她什麼都不會,只會累得他心煩,所以今兒個才想要逗他開心,誰知道反倒惹他不快了。
「小十五,你知道朕不是那個意思。」他喚著對她的昵稱。
「我知道。」她伸手撫著他眉間的皺折。「一會六郎哥幫我收蝶吧。」
一听她喊六郎哥,就令他唇角微勾著,他行六,從小就要她喚六郎而非六皇子。他伸出手,一只蝶便停在他的手心,瞬地又化為絡子。
「真是怪,為何我的蝶只要落在六郎哥手中就打回原形?」真是從小試到大,屢試不爽,就連大哥也不解。
「因為朕是天子。」無所不能。
當他是天子時,他是真的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可事實上,沒有人是無所不能的,想要無所不能,就不能當人……
「玄度,在想什麼?」
斐澈的嗓音彷佛從遙遠的一端傳來,他回神,面無表情地側過臉。「沒什麼,只是少見這時節有蝶罷了。」
「那倒是,想起咱們在麓陽時,哪里有蝶來著?」像是想起什麼,他又突道︰「不對,那時我也在你身邊瞧見了蝶。」
荒境處有蝶並不稀奇,稀奇的是老有蝶在他身邊飛舞,甚至會停在他身上。
「湊巧。」他淡道,轉而提起正事。「今兒個還真是給府上添麻煩了,明兒個一早我再帶家兄回去。」
「得了,在這兒留宿一晚有什麼?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待在這兒該是比你的提督府要安全得多。」斐澈視他為自家人,工作上又彼此有聯系,自然清楚他的處境,尤其——「話說回來,馮家酒樓失火這事,听來真有幾分古怪,更怪的是你四哥喝的茶水竟被添了麻沸散。」
「嗯。」對他而言,只要不是毒,一切就不成問題。
「你不覺得太過湊巧來著?假設你也喝了茶水,和你四哥一樣厥了過去,梯間的火就沒人發現,要是在二樓竄燒起來,怕是連逃的機會都沒有。」尤其今日適巧有說書人說書,上門的客倌都將心思擺在說書人身上,全神貫注之際,哪里會察覺有何處失火?待回過神要救火,怕已是來不及。
「是湊巧,但沒有證據。」
「但要是為了掩飾罪行而如此大費周章,幕後之人的心思也未免太過歹毒,壓根不在意這把火會燒死多少人嗎?」
「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多殺幾個正巧模糊焦點。」就連他都不得不說是個好法子。「就算馮家酒樓真能逮住縱火之人,怕也是斷了線索。」
「依我看,你倒不如在這兒多住蚌幾天吧。」現在可說是滿朝文武皆對他不滿,明槍暗箭齊發,就連這種陰招都使出來了,天曉得後頭還有什麼?還是步步為營較妥。
「不好再打擾。」
「別擔心會牽扯上咱們斐家,咱們就像是一家人,也許日後有機會能成為一家人。」他暗示著,不管烏玄度听得懂還是听不懂,他也只能提點到這兒。
爹有意要將妹妹許配給他,可問題是他那妹子……一回想起她在書房里的驕蠻無禮樣,他就覺得頭疼得緊,如果他是烏玄度,是鐵定不要這種姑娘為妻的。
烏玄度微頓了下,月兌口問︰「與表姑娘?」
斐澈一時沒反應過來,先是不解地瞅著他,想從他面癱般的臉讀出些許訊息,好半晌後還是他自個兒先想通,趕忙撇清。「不是、不是,我爹可寶貝我表妹了,那可是我姑姑托孤的,我爹將表妹看得比我親妹子還重,夫婿人選得要細細挑過……當然我爹不是認為你不好,而是她早有門親事了……」
斐澈解釋得快冒汗,話頭話尾矛盾也沒查覺。
烏玄度面無表情地問︰「與誰訂親?」
「咦?你……你不會真看上我表妹了吧?」斐澈暗叫不妙。就他所識得的烏玄度是個寡言到像啞巴的家伙,對人對事向來不感興趣,可如今竟追問起表妹的婚事,不會真是救了她之後就一見傾心了吧。
要真是如此……那就糟了。
「如果是呢?」
「……玄度,這樣不成的,我表妹已與人互換庚帖定下親事,這天下的姑娘何其多……你想要的還怕找不著?」
「我要她。」三個字,簡單利落,霸氣橫張。
斐澈呆住了,心涼了一半,壓根不知道要怎麼跟爹交代這事。爹說過,表妹的婚事他已有定奪,對方身分尊貴,就等著時機成熟,不需操心,所以爹現在一心想替妹子挑夫婿,可人家卻看上表妹……啊,他頭都疼了。
「這事不成,真的不成,時候不早了,你趕緊歇著,我也得回去歇了。」斐澈丟下這話,簡直是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