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張桌子上都擺著牛皮套子,霍驥打開,里面插著各種款式不同、功用不同的雕刻刀具及菜刀。
他發現兩個牛皮套子里都丟掉一把刀,是不同型號的,一把長而尖,約莫是用來削西瓜的,另一把略寬、頭部呈圓弧狀,應該是用來挖取丙肉的。
看過刀具,霍驥轉身到窗戶邊查看。
窗子自里面鎖上,這麼熱的天誰會這麼做?打開窗戶往外看,近窗處不見足跡。
他走近死者,詠香的胸口被人由右上至左下剖,入刀處很深,連肋骨都看得見,她的手被斷,半個掌心掉在地扳上,地上的掌心、手指微屈,血激噴而出,鄰床的床也濺滿血珠子。
目光順著血痕看去,念頭閃過,他彎下腰,往隔壁床底探去。
找到凶刀了!霍驥取出刀子與桌上刀具比對,沒錯!就是失蹤的那兩把。
第九章 皇朝風雲起(1)
拉出線頭穿進針孔里,這捆棉線是冉莘染的,因為鋪子里找不到顏色和人肉如此相近。
剪斷線打個結,她看著台子上的男人,那台子是用木頭做的,中間有個凹槽,里頭擺滿壁碎冰,男人就躺在碎冰上。
男人的皮膚黝黑,一雙濃濃的眉毛平順地安在頭上,表情安詳熟睡似的,他不怕冷,呃,應該說他不會怕冷了,因為他早已死透,在兩天前。
真慘哪,腸子都流出來了,腳還斷掉一截……
「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不過是上一趟山啊,沒打到獵物,卻被獵物給打了。」
她拿起針,細細地把腸子塞回肚子擺好,再翻過兩邊的皮膚拉緊,一點一點慢慢補。她的手很巧,縫得很仔細,同樣的姿勢維持大半天也不覺得疲憊。
剪掉線頭,她抬起頭左看右看,確定不仔細便看不出痕跡,這樣很好。她滿意地輕觸縫好的傷口後,再拿起昨天做的假腳。
假腳是用豬皮做的,里頭填進不少木屑和棉花,按下去有柔軟的感覺,這是縫補尸體最困難也最花時間的部分。
冉莘使巧勁兒把尸體從冰槽里抱出來放在干淨的台子上,用棉布細細擦後再將假腳縫到小腿上。
「看見我挑的衣裳嗎?喜不喜歡?你說一輩子沒穿過綾羅綢緞,這會兒不遺憾了吧?」縫好小腿後,她為他穿上藍色綢衫,雖然是鋪子里買回來的,但布料好,織工更好,穿在身上像變了個人似的。
抬眸,與尸體旁的那縷幽魂對眼,它也穿上綢衫了,相當俊俏。
它朝冉莘深深一鞠躬。
冉莘道,「安心去吧,我會把你的話轉告給你妻兒。」
點點頭,安然一笑,它的魂魄在陽光底下漸漸微弱、消失。
取來一方白帕輕輕蓋在他的臉上,雙手合掌,冉莘輕誦一遍往生咒,而後再去打理自己。
矸砰矸!外傳來敲叩聲。
冉莘剛用艾草洗完澡,燻過身子,頭發還濕淋淋地貼在腦後,用布巾包妥後,她打開門。
「冉莘,生意上門了。」木槿掩不住滿臉興奄,她的生肖是屬錢罐子的,只要有錢就讓她精神振奮。
「姑姑,生意上門了。」被木槿抱著的五歲女娃也笑出一排小白牙。
「知道了,讓他們把人送到終屋。」冉莘親親小女娃的頰。
「尸體沒送來,但馬車上門,要接你過去。」
要她過去?原來是大戶人家啊,難怪木謹那麼開心。
「記住哦,海削一把,吳府鋪子多、錢更多,千萬別客氣。」她指指終屋,說︰「剛剛送走的那位賠很大,得補回來。」
冉莘無奈一笑,認命回答,「知道,我會把賠的全賺回來。」她再親親小女娃,說︰「姑姑回來,給你買什麼好?」
「我要聚緣樓的醬燒肘子。」小女娃毫不猶豫地回答。
「一言為定。」
吳府果然很大、很氣派,肯定要海削一回的。
冉莘安靜地走在玉雙身後目不斜視,那是她自小的數養。
玉雙忍不住多看她兩眼,這樣的女子怎麼看……都不像啊,那通身氣派,京里多少名貴女還及不上呢。
玉雙低聲道︰「好端端的,怎會去當仵作?」
玉屏也低聲回答,「不是仵作啦,她沒在衙門當差,只不過讓她撿掇過的尸體,她就能清清楚楚說明白人是怎麼死的、被誰害的。」
「哇,這麼本事?她該去當青天大老爺。」玉雙好奇地又望她一眼。
「女人不能參加科考,就算想當也沒得當。」
「這倒是,不過王爺已經找到凶刀,門窗又從里頭鎖上,不是已經把詠桃當嫌疑犯了嗎?干麼還找她過來?」
玉屏抿唇,在她耳邊透露,「是阮阮作的主,我瞧她,同王爺杠上了。」
「為啥杠上?」
「不就是王爺不讓阮姑娘喊公主『寶貝兒』嘛。」
玉雙噗哧一笑,搞得和王爺搶女人似的,阮阮還不是個姑娘。
不過,玉屏這話倒沒說錯,阮阮就是見不得霍驥那副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模樣。
誰說兒子的爹肯定是丈夫,就算有皇帝賜婚在前,可感情這種事得兩廂情願哪,瞧瞧,才一個上霍驥就鳩佔 黑、指手畫腳,真把自己當男主人嗎?
總之,阮阮對霍驥非常看不上眼,非要和他對著干。
繞過長長回廊,她們在一排屋子前停下腳步,玉屏道︰「冉姑娘,麻煩你了。」
「不麻煩。」
冉莘打開門走進屋里,視線掃過,在桌前看見一名女子,它在撫模雕刻刀,淚水撲簌簌往下掉。
是不甘心嗎?冉莘走到它身邊,「有什麼話想說,可以告訴我,我會幫你。」
女子轉頭,詫異地望著冉莘。「你看得見我?」
冉莘微笑點頭,她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先檢視過傷口後,撿起斷掌,打開木箱取出針線……
看見欣然那刻,冉莘腳步微頓,略略遲疑後,她抬頭挺胸繼續向前。
一身再平常不過的青色棉衣,一頭黑得發亮的長發,沒有梳成發,只是簡單地在身後束起,這樣不起眼的裝束卻更襯得她頸項柔美,長腿縴腰、婀多姿,英氣、俏麗,倍顯精神。
冉莘二十歲左右,容貌嬌美,風姿綽約,尤其那雙眼楮會說話似的,分外教人喜歡。
與她對視,欣然覺得……在哪兒見過嗎?怎地如此熟悉?
未待欣然開口,阮玩迎上前,對著莘直接問︰「怎樣?知道凶手了嗎?」
「嗯。」冉莘點點頭。
挑眉,阮阮眉頭彎彎,滿臉得意,「快說快說,是詠桃嗎?」
「不是詠桃。」冉莘的話讓阮阮精神百倍,就說嘛,術業有專攻,會打仗就啥都會了嗎?瞧瞧,詠桃多冤!
「半夜有人潛入屋子,他先用迷藥迷昏詠桃,再從詠桃的牛皮袋里取出長刀,橫胸砍詠香一刀。詠香在睡前拿著小刨刀練習手勢,當刀子砍下時,她吃痛,反射地拿起刨刀往凶手臉上戳去,刨下他一塊肉,凶手大怒,因此斷了她的手掌……」
冉莘慢慢道來,像是親眼看見凶案過程似的。
「……凶手是學生之一,但不是雕花組的,我在棉被里面找到這個。」她將盤扣遞給阮阮。
愛里有給學生做制服穿,款式一樣,但顏色不同,盤扣是用來搭配衣服的,因此阮阮一眼認出。「是賬房組的學生!」
「只要找出臉上有刨刀傷口的那人就是了。另外我在枕頭里面找到七兩銀子,是不是該交給她的親人?」冉莘把荷包也遞過去。
「她的妹妹叫程芬,是廚藝組的,我交給她。」阮阮簡直想拍手跳舞了,冉莘果然像巫大哥說的那麼神。
欣然讓人取兩百兩票交給冉莘,「冉姑娘,謝謝你跑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