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嘆息讓她倍感傷心。
他打算怎麼做?把她捆起來送到淳哥哥跟前?還是灌她一碗藥,待生米煮成熟飯,她想反對都不能?
她用惡意忖度他,眼楮酸澀得厲害,沒有自主權的弱勢女人,只能在旁人的指揮下討生活。
「嫁給淳溪不好嗎?」他問。
她沒回答,可是答案人盡皆知,若真是好,憑借皇太後和蜀王的寵愛,京城名門淑媛滿街跑,怎會找不到肯下嫁的人,何必來算計她這個走投無路的女子?
「淳溪不會一直痴呆傻氣,他會長大,長成能讓你倚仗的男子。」
她依然沉默不語。
「嫁給淳溪,我會護著你,不讓皇上、皇後或其他人危害到你,我能保障你過著你想要的生活。」他試著理智分析。
可惜她只想感情用事。
所以這是他開出的交換條件,用她的一生幸福,交換安穩?
她對自己冷笑一聲,這麼好的條件,她應該立刻點頭獻身,她應該迫不及待成為越王妃,可是怎麼辦呢,她就是貪心了呀,她遇見喜歡的男人,她開始幻想愛情,她再度期待起幸福……
好吧,是她的錯,得寸進尺的人會遭到報應,她的下場將淒涼無比,理解!
她始終一語不發地低著頭,卓藺風沒轍了,他握住她的肩膀,語氣無奈地道︰「你不說話,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
他還在乎她想什麼?
敏敏抬起頭,眼底墨黑、臉龐慘白,病氣在額頭盤繞,她的憔悴勾得他心傷,調理那麼久的身子,竟不知愛惜,這下子又要病了。
「我問什麼,王爺都會老實告訴我嗎?」
稱他王爺?看來她是氣狠了。
「會,只要你問。」他寧可她大發脾氣,也不要她不聲不響。
「王爺打一開始,就擇定我嫁給淳哥哥為妻,對嗎?」
「不對。」
敏敏冷笑,他在說謊。「喜春院之前是誰住的?」
「沒有人。」
「里頭的布置和衣物頭飾,都是為我準備的?」
「對。」
「王爺憑什麼確定我會住進蜀王府?是王爺有預知能力,或者墜谷事件的背後主使者不是皇後,而是王爺?」
她在胡攪蠻纏,她早就知道事實,故意推翻一切,只是想證明他不懷好意。
卓藺風听得心一陣陣揪痛,他哪是不懷好意,他布置喜春院,他把落春安排到她身邊,純粹是為了把她留在身邊,為了圓滿錯失的愛情,他應該早一點把哥哥和小米的故事告訴她,讓她明白自己已經等了她許久。
可是說了又如何?只能讓她也傷心、也遺憾,除此之外,無法改變局面。
咬牙含恨,他嚴肅地道︰「我沒有預知能力,可做出決定,就會完成到底,墜谷事件與我無關,但就算你沒有墜谷,也會有其他事件發生,直到你願意進王府尋求庇護。」這話說得冷硬,他企圖讓她對自己死心。
敏敏怔怔地看他,他沒有反駁,卻順著她的話說,是不想解釋,還是這才是真相?換言之,他就算不是主謀也是推手,她居然錯把共犯當成恩人?
「過去你從不參加圍獵,今年卻破例。」
「我帶淳溪過去,希望你們多相處,好確定淳溪喜歡你。」如果謊話可以讓她對自己死心,那麼就這樣吧。
「為什麼是我?」
「淳溪喜歡你。」
因為淳哥哥喜歡,他便費盡心思籌謀?因為無權無勢、無從選擇、走投無路的章若敏,可以被算計?因為她的人生,從來都是由旁人來安排決定,所以他也有指揮的權利?
她不懂,為什麼她不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為什麼誰要她、誰不要她,她都無權插手?為什麼她只能配合別人,不能夠做自己?
听見心被絞碎的聲音,她說不出是怨恨或失望,形容不出是自憐還是哀傷。
「是不是只要淳哥哥喜歡,任何人都可以?」那麼她會想辦法為淳哥哥找到一個他喜歡、也喜歡他的女子。
「不對。」
「不然呢?」
「還需要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出生的女子。」這句話像一根針,剌破他的謊言。
她瞬間明白,他不是從一開始就算計她,是從知道她的生辰後,他才認定她必須當淳哥哥的新娘。
所以,他是真的喜歡她。
出嫁前的那個月,他夜夜到訪,是因為喜歡,他到獵場借機帶走她,是因為喜歡,他冒險下山谷救她,也是因為喜歡……
冷冷的心劃進一道溫暖,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舍棄自己,但至少知道在他知曉她的生辰前,他是喜歡她、想和她在一起的。
如果他喜歡她,那麼她還有機會爭取嗎?如果她胡鬧一下、耍賴幾分,像在山谷那樣,她有沒有機會翻盤?
她不知道,但一點點的希望,抑制了她的絕望。
心……微微舒緩,可她不想出去面對卓淳溪,她想一直和他待在山洞里,只能找個話題,繼續聊下去,「為什麼你總是能找到我?」
「我在你身上種香,除非你死,否則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種香是什麼?」
「種香是在你身上留下我的味道。」
明白了,所以不管他在不在,她都時常聞到薄荷香。「為什麼要種?」
「我可以根據香氣濃淡,猜出你的情緒、健康,你身在哪里。」
「你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種的?」
「在宮中第一次見到你之後,我趁你熟睡之際,闖進留雲宮。」
所以他對她一見鐘情?所以他那麼早就喜歡上自己了?這個認知讓淌過心頭的那份溫暖擴大。
「香是怎麼種的?」
種香是唇齒相親、相濡以沫,但女子重視名節,他怎能對她說實話?他不願說謊,卻也不能沉默,只好說個似是而非的答案,「你喝下我的血。」
「你是唐僧嗎?喝你的血就有你的氣味,那吃你的肉,豈不是要長命百歲?」
「沒那麼簡單,若是我們的血無法相融,喝下我的血,你會全身潰爛,不過你說對了,吃我的肉雖不會長命百歲,卻可以延年益壽。」
「你怎能確定我們的血能夠相融?憑什麼認定我不會全身潰爛?」
「我做過測試。」在她的上一世。
「怎麼測?」
「家傳秘技,等你和淳溪成親,我會將此法教給你,讓你在孩子們身上種香,確定他們的安危。」
測試?說得好像她是個祭品,通過層層測試挑選,最後被送到淳哥哥身邊。
緩緩吐了口氣,她哭得極為壓抑,肩膀一抖一抖的,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她深沉的疼痛透過顫抖的雙肩傳入他心中,他無法坐視不管,只能將她鎖入懷中,企圖用自己的強勢,將她的眼淚驅逐。
「放開我。」她的聲音哽咽。
「你不哭,我才放。」他咬牙說著無賴話。
有這樣威脅人的嗎?她倔強地抹掉淚水,一雙通紅的眼楮瞪著他,再說一次,「放開我。」
不哭了嗎?這樣很好。
第九章 敏敏不見了(2)
但卓藺風食言了,他沒有放開她,依舊緊緊抱著她,他把她安置在自己的腿間,掌心覆在她的眼楮上方。
她一夜未眠,眼底布滿紅絲,又澀又漲,但當他的掌心一覆上,微溫微潤,眼楮的不適瞬間消除。
又是內功?還是秘技?
若嫁給淳哥哥就可以學到這些東西,似乎也不錯,對不?這麼好的事,怎麼旁人沒分,獨獨落到自己頭上?她該感激涕零的,怎能大鬧情緒?
她心酸地嘲諷自己,她覺得很難受、很不堪……
可是他的氣息圍繞著她,好似回到爹爹安心的懷抱,好像娘溫柔的嗓音在耳邊盤旋,一句句的安撫,撫開所有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