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回憶,也足以讓她耳根染紅,有如那時的緊張。
「不如,格格拿去問額駙?」
她從回憶中驚醒,口干舌鈍。「那怎麼行?去問不是等于認贓?」要她去問豈不羞死?再說,這本書可是偷來的。
「那……」綠豆也想不出辦法。「格格說這書怎麼辦?」
明璣心思慌亂,不敢再想書里的事,也無心細想鄂士隆為何有此書,只想眼不見為淨。「燒了吧!」
「燒了?」向來視書如寶的格格居然要燒書?
「對,快燒了。」明璣不再多說,匆匆起身進了內室,不想多看一眼那本令她渾身不自在的書。
明璣並非真的不懂書里的玄妙。
她十三歲出嫁,雖然當時年紀尚幼,但嬤嬤的耳提面命可不少。
有些她早已忘光,有些……則是刻意記不清。
猶記大婚那夜,她與額駙吵了一架,結果兩人沒有同宿。
事後紅豆告訴她夫妻必須同眠,要她請額駙來公主府過夜,可是礙于女兒家的臉面,她一直把這事當耳邊風,
拖過也就忘了。
直到成親後一年,她與鄂士隆在暖閣里讀經,她還記得自己念了〈子矜〉,正向他討教詩意時,卻見他盯著自已,目光深斂。
接著他探頭吻了自己的耳貝、耳垂、下頷,一直到她的唇邊。他吻過的每處,至今她仍記得那股燙紅。
然而不解人事的她是那麼害怕,他深幽的目光、他呼息的熱度……都讓她覺得陌生且不安。
當他解開自己的繡袍時,未知的恐懼終于讓她掉了淚。于是,她看見他僵住了,懊悔著對她的踰越,神色轉為愧疚。
最後,什麼事都沒發生。
她哭哭啼啼地回房了,紅豆見狀問她,她就如實說出額駙的舉止,結果紅豆也沒弄徹底,就以為兩人已成秦晉之好。
之後,紅豆不幸病逝,她與額駙也相安無事過了好些年,兩人之間情誼深篤,比起其它公主府里的格格額駙還要恩愛,誰也不會道兩人的閑語。
只是,年紀漸長的明璣,卻開始有莫名的失落。
她不知道維持現狀對不對,只知道額駙再也不曾那般接近她,讓她感覺他似乎刻意不靠近自己,而這感覺,如同她每晚必須與他道晚安時,那麼不舍又無可奈何。
「格格,怎麼發呆了?」
頭頂忽傳問話,明璣抬眼,才想起自己正在費爵府里作客。「舅母……」
費爵府是她賢妃額娘的娘家,賢妃的胞弟費揚古只比鄂士隆年長兩歲,跟安書同年,如今已是滿貴里的優秀少將,自安書封了榮巽親王,費揚古便歸在他麾下辦事。
三人既是親戚,年紀又相近,雖尊貴輩分有別,但情感其實等同于一起讀書的同窗兄弟。
而與他新婚不久的福晉齊琪格也與明璣年紀相近,只是按輩分,明璣得喊她一聲舅母。
齊琪格語氣溫柔,卻開她的玩笑。「怎麼啦?你特意來親戚家串門子,結果就是發呆給我看?」
「抱歉,舅母。」
見她似有心事,齊琪格的語氣更溫柔了。「格格有事就跟我說,這里是費爵府,家里沒外人。」
明璣小臉泛紅,滿心的問題卻不知如何說出口,只好先問︰「那個……舅母,你與舅舅大婚時,兩人有睡在一起嗎?」
齊琪格先是愣了愣,然後拿起手絹掩嘴笑了。「格格,你這問的是什麼啊?」
從她的反應,明璣也知道答案,秀眉立即垂下。「肯定有吧。」
然而,她的失落卻讓齊琪格笑不出來。她看出事情不對,鳳眼一轉,便謹慎問道︰「格格,莫非你與額駙還沒有……」
被說中心事,明璣心慌地低下頭,咬唇無言。
「不會吧?」齊琪格怎麼也沒想到兩人成親數年,那血氣方剛的額駙居然可以對一個如花似玉的格格無動于衷,連踫都沒踫過?
「他是怕嚇到我,以前,曾經有一次……」既然起了頭,明璣也只好把問題全說了。「可是,我前天在額駙的書房發現一本書,里面……淨是男女之事,所以我在想額駙他會不會……會不會……」
「會不會想合房了?」
她的直接讓明璣的臉蛋瞬間轉紅,就像壽桃似的。
「嗯……這個答案不難知道。」齊琪格若有所思,比起鄂士隆,她應該先確定明璣的意願。「重要的是,格格你喜歡額駙嗎?」
「哈哈哈——」費爵府的前廳,傳出好幾聲主人的豪邁大笑,震飛了屋頂的鴿群。
鄂士隆好生忍耐,終于等到費揚古笑完。「笑夠了?」
「呵呵——」費揚古的笑聲轉弱,並不代表他笑完了。「我說額駙,你也太謹小慎微了,都那麼久以前的事了,格格怎麼可能一直記得?」
「明兒她肯定記得。」那年,他一時動情,結果把她嚇哭,之後她躲在公主府七天,任憑他做紙鳶、送書給她……怎麼勸誘都不肯出門,他因此發誓再也不對她有妄動之舉。
「明兒?」費揚古的鷹眼驟然眯起,看好戲似的。「她知道你這麼喚她嗎?」
鄂士隆神色一僵。
「不知道?嗯?」把他左左右右看了一遍,費揚古又朗聲大笑起來。「哈哈——」
這額駙,天下第一純情啊!
「夠了!」掌勁一出,他手中的茶杯立即出現裂痕。
呃?費揚古頓時止笑,那可是他鐘愛的景德青花瓷——
「呵,別生氣嘛。」這下他果然收斂多了,至少,不敢繼續在鄂士隆面前大笑。「話說回來,你們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總不能一輩子當對名義上的夫妻吧?」
鄂士隆沉下眼。「這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逃避不是長久之計,尤其如今兩人皆已成年,遠在廣州的娘親,三天兩頭寫信來問格格的「好消息」,還寄了一箱艷書來幫倒忙。再下一步,她老人家大概會親自上北京關切。
到那時候,他要再想掩飾婚姻幸福美滿,肯定困難重重。
「知道就好。」費揚古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突然道︰「對了,最近京城疹疫流行,你听說了嗎?」
「疹疫?」鄂士隆俊容大變。疹疫是一種紅色痘,數年前流行過一次,發病時會高熱畏冷交錯,老弱婦孺等
體弱者幾乎染病無救,令人聞風色變。不過此病雖然可怖,所幸痊愈者得終身免疫。
「嗯,我想最快明日朝會,就會有折子奏請皇上將得病者遷往城郊醫治,免得疫情擴大,只希望疫情不要像前些年那麼嚴重才好。所以府里千萬交代管事小心點,奴僕有病者都要通報,還有盡量別讓格格離開府里。」
「我明白。」眼下京城疫情嚴重,他當然不會讓明璣有可能染病,否則要是她有個萬一——
斂下眼,他甚至不敢想那個萬一。
「咦?額駙來了。」這時,齊琪格帶著明璣來到前廳,也讓兩人的凝肅表情轉為笑意。「額駙是來接格格回府的嗎?」
「對。」鄂士隆起身走到明璣面前,柔聲問︰「話完家常了嗎?」
明璣仰視他,柔順地點了頭。「嗯。」
「那我們回府吧。」
「格格。」見兩人告辭,齊琪格喚她,美眸透著異彩。「我等你的好消息。」
聞言,憶起兩人在房里談論的秘密,明璣的臉兒又忽然綻紅幾分。
「我們走吧。」鄂士隆沒發現兩人的不對,溫雅地抬手向費爵夫婦告辭,便帶著明璣走出費爵府,上了馬車。
馬車里,明璣與鄂士隆分開而坐,听著達達的馬蹄聲,像是催促她啟齒的心跳。「額駙……」
「嗯?」他溫和地望她。
他的目光讓她害臊,只得支吾。「明日……就是紅豆的忌日,我們何時出發去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