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看見棺里躺著的尸首連容貌都瞧不出來,冷冷地咧開嘴,將劍指向了那焦尸。「崔丞相,如此這般,怎料得一定是公主?」
「稟肅王,公主自戕時,有宮人目睹公主身著大婚的彩鳳嫁衣,當我們找到此人時,從部分可辨的衣服來看,確是那件嫁衣。」
此時,北宮澈也看見衣袍袖口的確繡著彩色鳳凰,是件巧奪天工的嫁衣。
可就算如此,也沒辦法說服他相信這就是他心愛的女子。
如果她真的死了,他怎會一點感應都沒有?
他們那麼相愛,她若死了,他應該感受得到她的魂魄,應該會夢見她來跟自己訴苦才對……為什麼他沒夢見她,一次也沒?
所以他不相信,他絕對有理由不相信她死了!
除非……她的魂魄在自己面前現身,在這東宮里對他顯靈,否則,他打死也不信她會這麼無情,竟然殉國來讓他傷心……
「那麼,公主身邊的女官都找到了嗎?」北宮澈冷靜地別開臉,繼續質問崔有忠。「可有人幸存下來?」
「這……」崔有忠答不出來,當時一片混亂,宮人四處逃命,誰會注意區區女官呢?
「崔丞相,除非你也找來東宮里所有女官的尸首……否則,本王絕不承認公主已死!」
北宮澈堅信自己的預感,他的華皇一定還活著,只是不知人在何方,但就算這世上的人都放棄了,他也不會死心,一定會找到她——
第6章(1)
平定政變後,北宮澈以公主駙馬的身分,依照先帝李厚的初衷,被眾臣推為廣朝的攝政王。原本廣朝內不服的聲音眾多,但右丞相崔有忠主動站出來表示支持北宮澈成為攝政王,暫管一切國事,于是廣朝大臣也不再反對,此事才落幕。
北宮澈成為攝政王後,對外穩定廣朝局勢,對內則派人四處搜尋可能幸存的華皇公主下落。
但三個月過去了,他派出去的人馬連一點風聲都沒有查到,沒有人見過疑似公主的女子,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何方。
不過除了華皇,她身邊的女官們——包括儷人——也消失了,說明她或許是被保護著離開了宮里,這讓他對華皇的存活更有信心。
如果她還活著,如果她平安離開廣都的話,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
答案對北宮澈而言只有一個,就是北慎國。
于是他在通往北慎國的路途派了最多人力,只是結果依然徒勞無功,她就像是消失于人間一樣,讓他束手無策,日日活在找不到她的著急悔恨里。
莫非她真的死了?
外面的人們已經開始謠傳,華皇公主確實殉國,肅王卻不信公主已死,數月過去不見發喪,目的是為了強霸廣朝帝位,代李家血脈而替之。
民間甚至傳聞,左丞相謝濤的政變是他主使,是他殺了重武帝李厚,目的就是要早日得到廣朝——
多可笑的謠言!
即使受到如此非議,北宮澈依然堅信他心愛的女子,她不會舍得丟下他獨活在世上,讓他後悔自己為了返回北慎國而離開她,才讓她孤單遭遇到生死至關的危難……
「崔丞相到。」
這時,崔有忠來到北宮澈的面前,手里捧著一封書信。
他抬眼。「崔丞相有何要事?」
「稟攝政王,東巽國、南襄國派來使臣,呈上諫言書,請攝政王過目。」
諫言書?北宮澈目光一凜。二國不謀而來,是為了諫什麼?
無論那是什麼,他無所畏懼,更不會逃避。「呈上來。」
當巴武為北宮澈取來信後,他展信閱覽,只見信里二國聯名要求他立即為華皇公主發布國喪,讓其它李家血脈繼承帝位,否則便認定他存有貳心,違背了三國當初的誓言,想要強霸廣朝李家帝位——
他猛地站起。「二國使臣在哪里?」
「皆在殿外,攝政王是否要宣?」
「宣。」公主明明生死未定,卻急著要他發喪下葬,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有貳心。「把滿朝文武也宣來,我要親口听听,到底是誰敢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
當滿朝文武聚集大殿,東巽國及南襄國的使臣們也隨即踏進殿里,對身為攝政王的北宮澈行禮。
「二國的諫言書,本王看過了。」北宮澈開門見山直道。「二國說本王存有貳心,想代李家血脈而替之,究竟有何證據,否則怎敢如此誣蔑本王?」
「證據乃肅王遲遲不為華皇公主發喪,如今數月已過,公主未有下落,但國不可一日無君,必須立即擁立新主。」
「公主至今尚無下落,此時正賴三國團結,可爾等竟無一絲忠心,不待找到真正的公主尸身便要發喪?」北宮澈質問他們。在他看來,二國才真正是其行可議,其心可誅。
「至于擁立新主……莫非是要從二國王儲里挑立異姓天子?否則李朝除了公主,試問誰有皇家血脈,可以繼承帝位?」
天下周知,重武帝膝下只有一位公主,莫非現在他們是要弄出個私生子來魚目混珠、擾亂朝堂了嗎?
「自當有人足以繼承李朝帝位——」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大殿。當那人來到他面前,北宮澈一驚。
東巽國雕龍太子英姿颯颯地立于眾人面前,對高高在上的北宮澈啟唇。「若說我足以繼承帝位,肅王以為如何?」
「你——」北宮澈不解,他為何會跳出來爭奪帝位?「雕龍太子乃東巽國儲君,何以能繼承帝位?」
「事實上,我並非蕭家血脈。」雕龍太子從容不迫地解釋。「我的親生父親實乃李家子嗣,懿惠帝在位時,他被弟弟武昭皇子陷害而死,之後我母親以婢代死,逃離廣朝,回到她的家鄉東巽國,並生下了遺月復子的我……」
蕭重熙……不,應該說是李重熙,只見他淡定微笑,勝券在握地對眾人公開身分。「我——實乃大廣朝文慶太子的嫡子。」
他是李家血脈?!
此言一出,只見朝堂一陣嘩然,群臣蟻動。
北宮澈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如果他真是李家血脈,為何至今才公開?
明明之前他還以東巽國太子的身分候選駙馬,若他早知自己的身世,為何要做出此舉?
若說他不知情,又為何在這當頭竟有人會告訴他這個秘密?
問題全是無解,卻又蹊蹺得很。北宮澈沉住氣,斂眼反問︰「雕龍太子有何證據證明你是李家子嗣?莫不是以為登高一呼,就會有人相信你的話吧?」
「若我拿得出證明,肅王便願意退下攝政王之位,將廣朝交還到我手中嗎?」李重熙直問,爾後見他面無表情,心知肚明他的答案肯定是不會。
于是他微笑取出掛在頸項上的一串項鏈。「此乃開平帝傳下的冰晶龍玉,天下之大只有兩枚存世,依李家袓制,父子各持一枚,只傳李家子嗣——」
眾臣一見那冰晶龍玉,個個瞠目結舌,只因當年文慶太子遭害,死後卻遍尋不著身上龍玉,于是懿惠帝身上的另一枚龍玉只好傳給了重武帝李厚。
如今想來……當年失蹤的龍玉是被太子妃帶走,他們卻一直以為太子妃早殉節于太子,沒想到她不但沒死,還在東巽國生下了太子的親骨肉!
望著那眼熟的冰晶龍玉,北宮澈不禁暗自握住自己胸前的那枚玉。原來……這玉竟是這般來歷?
想起那日華皇贈玉給他時,只笑著說他將成為駙馬,從今而後得隨身配戴……可她給他的,是李厚傳給女兒,這世上唯一的龍玉。
她……是誠心把廣朝交到他手中,希望他能成為萬人之上的攝政王,替她也為他們的子嗣守護廣朝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