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令張沁玥的心更往下沉,卻還是扯了扯嘴角,「郡主說的是,是民婦多慮了。」
明擺著是敷衍,但李洪妍也不急著問,反正不管什麼事,到了嘉峪關總會水落石出。
張沁玥閉上眼楮,她並無睡意,只是不想說話,靠著裝睡藉此逃避與李洪妍交談。
弟弟沒死,該是件令人欣喜之事,偏偏他卻故意讓戰君澤誤會,娶她為妻,饒是她與戰君澤有真感情,也不能原諒弟弟的欺騙。她都如此了,戰君澤又會如何?
想起他的果斷殺伐,她可以感覺涌上眼眶的淚,硬是咬牙,忍下淚意。現在只能等到了嘉峪關、見到了人,若真是弟弟,她才能想下一步路該怎麼走。
一行人到了嘉峪關的城鎮時,月已高懸。
軒轅將軍府前,女主人帶著府中奴婢親自迎接。軒轅將軍今日宿在軍營中,並未回府。
說是將軍府,不過就是大一點的二進宅子,郡主的到來,不管女主人樂不樂意,都只能將主屋讓出來。
「這女人其實是軒轅將軍第四個姨娘。」一進房,將人都遣退,獨留紅繡和張沁玥,李洪妍便開口說道︰「是軒轅將軍元配的陪嫁婢女,派她來邊疆伺候。這女人手段挺好,在京城里不過是個被人無視的妾室,到了這里卻做足了樣子,管著三、五個奴僕,就當自己是回事,要不是元配夫人在她來邊疆時就讓她喝了絕子湯,讓她無後,不然以這女人的性子,肯定能翻出不少小風浪。」
類似的後院亂事,張沁玥幼時就听了不少,她娘親和祖母也沒顧念她年紀小就不讓她听這些髒事,反而覺得讓她早些明白,日後才不會受欺凌或無防人之心。
想起當年一家和樂,她的心一擰,往事歷歷,彷佛昨日,卻一眼多年。
紅繡服侍李洪妍在屏風後月兌去衣衫,洗去一身的疲憊,張沁玥靜靜的立在一旁。
「這樣的女人,你不用理會,她們還得靠你男人才能立足在此,只是……」赤果著身子,坐進木桶里,李洪妍一臉不屑的說︰「你說一個將軍不好好的把精神放在上陣殺敵上,反而往家中迎進一個又一個女人,是哪門子事?在這個將軍府,將軍除了一個姨娘,還有三個通房,難不成武夫體力異于常人?」
饒是張沁玥已經為人妻,听到李洪妍的話還是忍不住睜大了眼,抿著唇,不想接口這個話題。
她不搭腔,李洪妍還不死心,徑自轉身趴在木桶邊,盯著張沁玥,「不如你跟本郡主說說,戰君澤床上表現如何?是否如在戰場上殺敵那般勇猛?」
張沁玥一時岔了氣,一陣猛咳。
李洪妍見狀,哈哈笑道︰「真是,臉皮這麼薄,說個幾句就沒法子招架了。」
張沁玥此刻覺得這位郡主才是位妙人。
李洪妍心情愉快的泡在木桶里,難得好心的放過她,不再追問他們夫妻床第之事,直到門外響起敲門聲,她才輕飄飄的丟了一句,「進來。」
張沁玥的目光透過屏風,懸在半空中,隱約看著一個男子走進來,熟悉的身形令她的身形一晃。
李洪妍暗暗觀察著張沁玥的神情,看來這男人八九不離十是她的弟弟。
「敢問郡主深夜叫小的前來,有何交代?」
「沒事。」李洪妍簡單俐落的說︰「本郡主就是突然想見你。」
張洛心中無奈,卻顧及對方身分不好顯現,只能靜靜的立在花廳,直到耳里听到內室傳來的水聲,他的眉頭才皺起。
邊疆女子本就豪放,他自然也遇過投懷送抱之人,但這些與瑤華郡主比起來,根本不是回事兒,偏偏郡主身分尊貴,他縱使不喜也得罪不起。
李洪妍站起身,讓紅繡替自己擦干身子,套上長袍,緩緩的走了出去。
听到腳步聲靠近,張洛的頭垂得更低。
李洪妍越過他,慵懶的靠在廳堂的羅漢椅上,任由紅繡替她擦干一頭黑發。
「抬頭看著本郡主。」
張洛低著頭,「小的不敢。」
「不敢?!」李洪妍嘖了一聲,「你都敢騙你姊娃你已戰死大漠,還有什麼不敢的?」
張洛的心一驚,猛地抬起頭。
李洪妍一臉似笑非笑,「你們姊弟還真像,要嚇著你們還挺不容易。」
張洛不理會李洪妍的陰陽怪氣,質問︰「敢問郡主方才所言究竟何意?」
李洪妍將張洛的緊張盡收眼底,奇怪自己比起張沁玥也不差,怎麼就沒個男人這麼緊張她,張沁玥不過就是說話輕柔了點,長得嬌小了點。
她懶懶的伸出白玉似的手,指向內室。
張洛下意識的順著她的手,轉頭望去,看到那熟悉的嬌小身子,他的臉色突地一變,「姊……姊姊?」
張沁玥看著弟弟「死而復生」,心中五味雜陳,有欣喜,卻有更多的失望。
張洛失態的上前。
張沁玥瞪眼看著他,等他來到跟前,卻是抬起手,用力的甩了他一巴掌。
這一掌驚得李洪妍坐直身子,心想兔子急了,果然也是會咬人的。
張洛被打得頭一偏,卻沒有吭一聲。
「為什麼?」張沁玥痛心的問。
張洛垂下眼,沉默以對。
「說話!」張沁玥用力的一捶他肩膀,「為什麼不說話?」
「姊姊,你別激動,」張洛怕她傷了自己,連忙拉住她的手,「我知道此事我有錯在先,說得再多在你听來是辯解,但我當時真是為了救大人而受傷,是羅吉沒有將我丟下才得以幸存。」
他的話在她听來確實是辯解,她質問道︰「既然活著,為何要隱瞞?還拖著羅吉隨你起舞?」
「你就當我一時魔怔,因為等我好些後返回關內,知道大伙兒都誤以為我已身亡,當下就想著將錯就錯。此生你已為我付出太多,我不要你背著不嫁的誓言一輩子。」
張沁玥頓感一陣暈眩,竟然是為了她……
張洛緊張的扶著她的手臂。
「你怎會如此糊涂?你捉弄我也就罷了,為何還要扯上戰君澤?」
「姊姊,我承認我確實曾私心認為你與大人般配,畢竟你是我的姊姊,自然得以配上優秀的男人,所以我常在大人面前提及你,但我從未想過對他設局。這事說到底,是老天安排。」
張洛的語氣再堅定都無法說服張沁玥.縱使她能信他是無心之過,但驕傲如戰君澤呢?
「如今你打算如何?」她幽幽的問道。
他逃避似的不願看她眸中水亮的光芒,「姊,不如你就當不知道我活著,與大人好好過日子。等過些時候,你有了身孕,生下孩子,縱使東窗事發,相信大人即便氣惱,也不會對你有所責難。」
張沁玥難以置信的搖著頭,「你已經是錯,竟還要我繼續瞞著,一錯再錯?阿洛,你自小聰慧,怎會糊涂至此?軍令在前,欺瞞主上,是誰給你的膽子?」
對此,張洛只能低著頭,再次沉默以對。
「你大漠遇難,撿回一命,如今卻還不知回頭,愚昧的再次將自己送上鬼門關。」
張沁玥移開視線,不想看他,「你太令我失望了。」
兩人的話,悉數入耳,李洪妍算是明白其中曲直。「原來張洛救過戰君澤,戰君澤因此才娶了你。」
張沁玥原就蒼白的臉色,因她的話更顯死灰。
李洪妍的嘴一撇,懶懶的開口,「張洛的算盤打得好,你聰明的話,就該听他的,等到有了孩子,母憑子貴,縱使戰君澤知道實情,憤慨不平,你也還可以保著戰夫人的名頭。」
「那主,」張洛抿了下唇,擔憂的看了眼姊姊,「請你別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