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妍看著面前冒著白霧的茶,卻是踫也不踫,又對張沁玥說道︰「本郡主餓了,去弄點吃的。」
張沁玥只能稱是,她走到了西屋灶房,熟練的生起火。
紅繡跟在她身旁,如同方才見張沁玥泡茶一般,只在一旁看著,並不動手相助。
張沁玥也不見一絲不自在,蒸了大米飯,炒了臘肉白菜、素三菇和咸魚炒蛋,家里的東西明擺著,就算是郡主來,這也是她所能弄出最好的菜色。
紅繡看到三道菜已弄妥,這才踅回堂屋,平心而論道︰「郡主,張沁玥雙眸坦然,並無不悅,而且菜色看來真是用了心。」
李洪妍正撥動著一旁小竹籃中的鞋底,看著結實的縫線,听完紅繡的話,她挑了挑眉︰「戰君澤這人的脾氣跟頭驢子似的,沒想到卻迷上了個軟柿子,敢情他看不上本郡主,是因為本郡主性子太過張揚?」
必于這一點,紅繡可不敢答腔。郡主在府中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性子自然比一般人跋扈,但礙于身分尊貴,無人敢得罪斥責,在京城只要不犯太過的錯誤,根本就是個橫著走的主。
李洪已過二八年華,正值待嫁之年,遇上同樣睨視一切的戰君澤,激起了她興趣。
戰君澤越冷漠,她越是誓在必得,在京城還使了小心思,兩人一同落水,弄得滿城風雨,原本就差一道賜婚聖旨,他卻早一步返回西北,再得到消息時,他已成親娶妻。
這是明晃晃的打她臉,她氣惱之余,當晚就離開了京城,趕赴嘉峪關。
偏偏到了邊關,不見戰君澤,問起軒轅將軍也是百般推托,不願相告,最後還是從軒轅將軍的姨娘口中得知,戰君澤發話,只要她在嘉峪關一日,他便一日不回。
普天之下也只有戰君澤敢將她的臉面踩在腳底,她氣憤難當,硬是與戰君澤對上了。
她就不信,身為將帥,他真能不回邊關。不過最後事實證明,她低估了他的說一是一,縱使夷人來犯,也不見歸來。她縱是任性,也知為了邊關安危,只能讓步。
只是回京途中,她越想越不服氣,這才一個回轉,派了人四處打探,找上了張家屯。
跋往張家屯這一路,紅繡的心始終懸著,張沁玥再不配,如今已是戰君澤的妻,郡主若真傷了人,以戰君澤的脾氣,殺了郡主都有可能。
不過看郡主這模樣,似乎並不厭惡戰夫人。
張沁玥端上飯菜,見到李洪妍撐著下巴,懶懶的靠在椅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擺弄著鞋底,她也沒多言,只道︰「郡主用餐了。」
李洪妍將手中的鞋底一甩,看著張沁玥擺上的飯菜,這些飯食平時她完全看不上眼,但在這個農村,就如紅繡所言,確實已經是張沁玥可以拿出手的最好食物。
其實她如今雖一身富貴,但也不是沒有吃過苦頭。想當初在皇伯父還沒登基前,父王不過就是個不起眼的皇子,還被丟去守皇陵好些年,當時還未必能吃上眼前這些熱騰騰的食物。
紅繡上前布菜,李洪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張沁玥就站在一旁,不發一言。
李洪妍吃了幾口,不得不承認滋味挺好的,但她才不會說出來讓張沁玥得意,她故意不客氣的道︰「酒呢?」
張沁玥立刻進屋去拿出春夏時釀的梅子酒。「不知郡主喝不喝得慣。」
李洪妍沒理會,徑自喝了一口,也沒說好或不好。
張沁玥看著她吃飯的速度,心想這些東西該是合她的口味。
她並非巴結,只是不想惹事,讓李洪妍有機會發作,找她麻煩,待李洪妍吃得酒足飯飽,放下筷子,她趕緊上前收拾。
李洪妍只道︰「你讓紅繡去收拾,本郡主有話要跟你說。」
紅繡聞言,立刻上前接手張沁玥的工作。
張沁玥微低著頭,靜靜的听著。
看著她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李洪妍哼了一聲,「若是皇伯父降旨,本郡主就是戰君澤的正妻。」
張沁玥斂著眼,她模不準這位郡主的脾性,說她意圖刁難她倒不至于,但態度高傲是真。
可比起像李春花、溫湘那種明明出身也沒比人高貴多少,卻總要出言諷刺、不知進退的女人,這位郡主算是挺好的一個人。
「怎麼不說話?」
張沁玥柔聲回答,「民婦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戰君澤的妻子,如今我要奪你夫君,你卻不知自己要說什麼?」
「民婦只知道夫君若願意娶郡主為妻,民女說什麼都無用,若是夫君不願意娶郡主為妻,就算聖上降旨,夫君也不會遵從的。」
沒想到軟子也會回嘴,李洪妍忍不住笑了出來,「戰君澤確實是個不被人左右的死性子,你倒是了解他。」
「他是民婦的夫君。」
李洪妍正眼看著她,看來她想錯了,這女人可不是個任人揉捏的主,「你要跟郡主賭嗎?看戰君澤面對聖旨時到底會選你還是選本郡主?」
「民婦不需要,民婦相信夫君,夫君自會妥善照料民婦,不讓民婦委屈。」
李洪妍微眯起眼,這女人還真是有恃無恐,不過一個女人有男人寵愛,確實可以有底氣。
戰君澤是軒轅老將軍的外孫,軒轅一門在李洪妍眼中並不是好人,在老將軍死後要不是還有以往的功勛護著、戰君澤扛著,這一門早就翻覆。
戰君澤靠實力打下屬于自己的功名利祿,若他不願,他確實做得出拋下一切、遠走高飛的事。
想起在京城時,她父王只差沒打她一頓,將她關進房里阻止她進宮請皇上降旨,一個男人可以年紀輕輕就讓她皇伯父看中、軒轅一門怕他、她的父王顧忌,確實不易。說他是佔了天時地利之便也好,說他是時勢造英雄也罷,總之他確實足以讓他的女人有底氣。
「你可曾想過,你憑什麼配得上他?」
張沁玥平穩的目光回視李洪妍,「或許是我祖上積德。」其實這個問題,她問過自己無數次,始終都沒有答案,後來便想,若以緣說,又何來答案。
她的回答令李洪妍先是一愣,而後仰頭一笑,「張沁玥,你是個妙人。」李洪妍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讓她坐下,「你可知軒轅家是牛鬼蛇神,憑你,未必能安然度過。」
張沁玥恭敬的坐了下來,「與夫君同心,民婦不怕。」
她的全然信任令李洪妍眼底閃過羨慕,「若本郡主是個男子,也想娶你為妻。」
張沁玥微驚的挑了挑眉。
李洪妍得意的露出笑,「要看你吃驚的樣子可不容易。」
張沁玥斂下眼,「郡主說笑了。」
「本郡主可不說笑,你可有兄弟?」
張沁玥點頭,「有一胞弟。」
李洪妍的眼底閃過光亮,「他現在人在何處?」
「他已經死了。」
李洪眼底的光芒一暗,「死了?」
「隨軍出征,死在大漠。」
李洪陷入了沉默,久久才道︰「可惜了。」
張沁玥微垂下眼,提起弟弟,讓她的心又隱隱刺痛著。
李洪妍撐著下巴,看張沁玥小小的巴掌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我看男人十有八九應該都喜歡你這般惺惺作態。」
張沁玥在心中一嘆,這郡主說話似乎總得刺別人幾句才會心中舒坦。
「今夜天色已晚,本郡主就在這兒歇一夜。」
張沁玥無言,這個郡主還真是說風就是雨的性子。
李洪妍不走,張沁玥也不能趕人,只希望在郡主覺得滿意離去前,不會突然抽風惱怒,動手傷她就好。她相信戰君澤說過,瑤華郡主雖然張揚,但不會隨意取人性命,所以她不怕郡主要她的命,她怕的是,若郡主真對她動手,最後會是戰君澤取郡主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