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應劭大驚,「今天早上皇上要宣他!到時候不去,是怎麼也月兌不了罪的啊!」
「我也沒想到啊……」小埃急得滿頭是汗,「可是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沒有……」
「我去!」抓起小僕,應劭匆匆向門口走去。
「三弟,你可想好了。」身後有一人踱出,「昨日慶功宴你沒去,今日早朝,你非去不可。聖上除了要宣昭他李斐,同樣也要宣昭你。你想要跟他同時落個藐視朝綱之罪嗎?」
應劭停下來,沒有回身,「這又如何?」
而後,一字一句,「我應劭,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我如此動心過。」
****
雯雲樓。
還是昨日的酒香與冬日寒梅芳香。十二三歲的店家小二一邊揉著昨日摔疼的,一邊擦拭著桌子。
門口進來一位二十左右的少年,也是那樣靜靜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方才走來,輕敲櫃台,「小二。」
「噯,客倌您是要吃酒呢,還是住——」一溜殷勤的話立刻跑出了嘴,小二邊說邊抬起頭來,一下子愣住,「是,是您——」
一時心頭突地狂跳一陣。
「昨日那間上房,如今還空著嗎?」少年問道,手中遞過一塊銀子。
「空著,空著。客倌您是要住房?」小二道。
「不。」李斐淡淡道,「只是我上去坐一會兒,你給我上壺酒,炒兩盆菜來。」
「噯,馬上就好。」引領著他到房內坐下,望見少年就這樣子呆呆地坐著,小二砌了茶下來,口中喃喃,「奇了,酒樓的回頭客多的是,看到一個再來的,我高興個什麼勁!真是——」
端了酒上去,發現少年猶自呆呆坐著。喚一聲客倌,他竟呆呆地抬起頭來,望了他好長時間,方回過神來,「放這兒吧。」
放了酒下去時,听得身後一聲嘆息。
再端了菜上去,听得房內人兒輕吟︰「嗯」。
饒是小二不懂多少詩詞,也能听得出詞中悲涼之意。
坐了一會兒,少年便出來。
小二過來收東西時,見酒菜幾乎沒減,搖搖頭。
收拾了碗筷下樓來時,卻發現剛才那位少年根本沒走,坐在樓下的大堂里,跟著幾個文人墨客有飲酒淡笑。
看著他臉上那淡淡的微笑,小二不由地嘆了口氣。
能笑出來就好。
心里忽的這樣子想,又忽地轉了轉,真是的,人家客人想笑想哭,跟他有什麼關系。
真是——
眼瞅著剛才那位少年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小二心里又有些不放心,提出一壺酒過去,卻听得少年放下酒杯,口中低吟,「……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吟罷,又仰脖一杯酒。
旁邊的幾位文人鼓起掌來,「好詞好詞,賢弟此番心境,也只有這闕詞能當得!再來一杯。」又是一杯滿滿的酒,遞到少年身前的時候,酒液都濺了出來,那少年也真不含糊,揚一揚眉,一杯干盡。
又是大笑一陣,這幾位文人在一旁吟詩作詞,旁若無人,惹得旁邊的幾位大漢都側目了。
一位大漢走過來,坐到了李斐身旁。端起在他桌前的酒,一飲而盡,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就算是老婆被人搶走了,也不用這樣子借酒消愁啊。」
我只覺兩頰「哄——」的一下子熱了起來,低聲啞道,「不用你管!」這種感覺,就好像什麼都被人看穿了似的。
「小兄弟,男人這東西,本來就不好弄。再加上是皇上的人兒。」那大漢道,我不由回頭看他。但見他紫銅膚色,長相煞是威武,只是兩眼奕奕有神,有神到讓人覺得有點不舒服。
我冷哼一聲,旁邊幾位剛才還談得入巷的文士也過來勸,京師就是這點好,京師上兩年興過男色之風,文人雅士狎男色也不是少數,「是啊,就算了吧。人家是皇上的人兒,再說了,你別看陵王這幾年那個可憐哪,人哪,最看不清的就是心了。七八年前,在我還是小的時候,就听說過聖上寵男人,寵得大權旁落,當時那個叫慘哪,死傷無數,血染京師哪。」
「是啊是啊,當時我還小,才十二三歲,就听得京師里傳聞,皇上都是被他害死的,沒想到,現在換了個小皇帝,還是在他的掌控之下。前幾年皇上總算是奪回了權,沒想又被他給迷惑了。你說,現在這世道……」
「是啊是啊,听說前幾年,又一個新科狀元被陵王迷住了,結果哪,那個叫慘哪!家破人亡啊!」
「哎,人道是紅顏禍水,這男人更是不一樣哪……」
「不止吧!听說是株連九族……」
我低了頭,只顧著喝酒。
那位大漢拍拍我的肩,我一把把他的手拿開,他悻悻道,「昨兒個你過來找他的時候,這兒早就埋伏了皇上的人了。」
「是啊是啊,賢弟,當時我還以為,你出來就得死啊!」一位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文士道,「還是女人好啊,又香又軟。」
「是啊是啊,女人最稱心如意了。」有人點頭。
我放下酒杯,站起來,「承蒙幾位兄台不棄,留小弟在這兒喝幾杯。小弟還有急事,先行一步。」
「曖,哪里哪里。只是看賢弟一臉愁悵,就拉了賢弟一起來喝幾杯罷了。都是文人嘛,說不定哪年我們一起高中呢。」
我微笑點頭。出了門。
身後依稀听得到幾位的說話聲,「李兄,你都考了三場了,年年名落孫山,年年再考,小弟就是佩服你這個勇氣啊……」
「哪里哪里,干……」
「有道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哪……」
「……,……」
****
李斐去後不久,雯雲樓里來兩人,一人戰戰兢兢,一人面帶怒容,俊容失色。小二剛迎上去,就被來人怒瞪一眼,嚇得縮縮頭就要回去,不想卻被他一把抓住,「有沒有一位姓李的客倌來過這里?年約二十,相貌俊秀。」
姓李的?不是剛才那位少年會是何人?
小二連連點頭,「有有有,不過他——」
實是不是他存了心在這兒卡住吊人胃口,只是那位面帶怒容的人一下子把他的領子揪了起來,這一下卡得他直咳嗽,「他——」
「他怎麼了?」應劭急問,關懷之意溢于言表。
「他——他——」小二揪著自己的脖子,顫抖著伸出自己的手指來,指向脖子,「我——死——」話未完,小二兩眼一翻,昏倒在地。
應劭愣了一下。
「將軍,你掐死人了!」小埃駭了一跳。
應劭低下頭來探手試試小二鼻息,壓低聲音,「叫什麼,只是昏了一下罷了,由得你叫得這樣子像殺雞一樣嗎?你家老爺怎麼教的你!」
小埃神情哀怨。就知道這位將軍對他有成見……嗚嗚嗚……不就是把老爺弄丟了嘛……這能怪他嘛……昨天將軍他還那樣子焉焉的,可憐成那個樣子……今天居然囂張成這個樣子……哼哼,想當年他在我家老爺面前……
回過頭來,大堂里原本坐著飲酒作樂的幾個文人一下子停下所有動作。
「你們——」應劭剛一開口,那幾個家伙立刻抱成一團哆嗦,「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應劭回過頭來,對上小埃,啞口無言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你去問。」
小埃機靈地上前,動作優美地作了一個揖,打著燦爛的笑臉道,「各位大爺,小的只是來找人,各位大爺有沒有看到一位二十上下,長得挺俊美的人?對了,他今天穿了灰色的衣服,看上去心情不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