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想著,她對女掌櫃笑得越發燦爛,行禮也越發誠懇。
「掌櫃的,我是小王莊的謝嬌娘,昨晚有鄉親捎口信,說您邀請我來錦繡莊一趟。」
佟娘子見她如此知禮,心生好感,一把拉她進門,笑道︰「哎呀,你可來了,這一早我就盼著呢!」說著,她領謝嬌娘直接去了後院。
早有小伙計上了茶水點心,謝嬌娘早起趕路,家里的飯菜實在不能飽月復,這會兒有些口渴,就端起茶水喝了一杯,又取了兩塊金黃色的小米糕墊墊胃。
這舉止若是放在外人眼中,怕是要笑話農家姑娘不懂禮節,然而佟娘子也是農家出身、不以為忤,拉著謝嬌娘問了幾句,听得她同自己一樣也是家中長女,須奉養病重娘親和照顧妹妹們,就越發覺得親近了三分。
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取了那日謝嬌娘留下的繡圖和一個布料粗劣的荷包,問道︰「嬌娘,這可是你留下的?說起來,我也做了多年繡娘,經手繡圖無數,但還是第一這見到如此逼真的蝴蝶,你這繡圖是不是有些名堂?」
謝嬌娘喜歡她這直爽的性子,應道︰「佟掌櫃真是好眼力,這繡圖是我以一種特殊畫技完成的,說實話有些費功夫,但只要按照這繡圖繡花樣,幾可亂真。我家沒有上好布料,繡線顏色也短缺,即便如此,我娘繡的這只蝴蝶也幾乎要從荷包上飛出來,可見若是換了大幅繡圖,繡成屏風或者幔帳,那情景栩栩如生,定然會讓人大吃一驚。」
不得不說,她這話十分有煽動性,佟娘子是個生意人,自然清楚這個中的好處,頓時听得手指纏著帕子,一臉激動。
「這繡圖……你是打算賣?」
「對,我們姊妹的女紅不好,我娘的身子也熬不住,就想著專畫繡圖,得些銀兩幫襯家用。」
謝嬌娘說得實在,佟娘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索性直接道︰「既然你把東西送來我這,那就是看好我們這錦繡莊。說實話,你這繡圖確實不錯,我收了!不過咱們們有言在先,你只能賣我這一家,至于價格嘛……你開個價吧!」
謝嬌娘猜到她是打算獨佔市場,一旦這些繡圖變成成品,這慶安城以後怕是沒有哪家繡莊能同錦繡莊比肩了。
「畫這繡圖有些講究,顏料越齊全,越容易畫出層次感,東西也就越逼真,所以筆墨顏料所費頗多,若是只賣你家,那……一尺見方的圖,我取一兩銀子,小圖一律五百文,若是超過一尺,須提前同我說,再另行商量價格。」
「好,你真是好姑娘,以後叫我佟姊吧,姊承你這個情。」這價位可比佟娘子心里猜測的要低一些,所以她越發歡喜了,嚷道︰「你是不是又帶了些繡圖來?趕緊拿出來看看。」
謝嬌娘果然從竹筐里尋了一個油紙封好的四方袋子,小心掏出她前幾日精心畫制的繡圖,一尺見方有三幅,小圖多一些,足有七幅。
佟娘子愛不釋手的挨個看了遍,末了,嘴巴都闔不攏了。
她干脆喊伙計拿了十兩銀子進來,笑道︰「大圖三兩,小圖三兩五,總共六兩五,其余三兩五做訂金。咱們府尹家里的老夫人預備做六十大壽,我正愁沒什麼好東西送上去,不如你替我畫幅「麻姑獻壽」,要三尺見方。」
謝嬌娘接過那袋沉甸甸的銀兩,激動的心髒怦怦直跳。
自她重生,經手最多銀兩的就是賣狼皮那回,如今她憑借著自己的本事居然足足賺了七兩銀子!七兩銀子夠買什麼?一家四口一年的糧食、娘親的藥湯、兩個妹妹的新衣裳……最重要的是,只要她不會突然把畫技忘得一干二淨,那麼以後家里就會有一筆穩定的收入了。
「謝謝,謝謝侈姊。」
佟娘子見謝嬌娘嘴唇都在哆嗦,心里憐惜,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你是個懂事的姑娘,有這份本事在,以後好日子長著。趕緊替家里添些東西吧,也別忘了買紙筆顏料,那幅「麻姑獻壽」早些送來,我這里等著開工。」
「好,佟姊放心,明日……不,後日,後日我一定送來。」
「也別太著急,畫好第一。」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謝嬌娘就要告辭,佟娘子親自送她門前邊,又讓小伙計包了兩包點心給她,這才罷休。
謝嬌娘真心誠意的道謝,待得出了錦繡莊門口,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再抬頭望向天空,只覺得陽光更暖了,天更藍了,她心底的大石頭終于搬開了……
于此同時,趙建碩正好牽著馬經過錦繡莊,瞥見謝嬌娘滿足的笑容。
沐浴著春日陽光的少女,完全不知道她這一刻嘴角掛著的笑容有多溫暖,讓人忍不住苞著揚起嘴角。
昨日謝嬌娘離開後,趙建碩突然覺得家里有些空蕩,缺了很多東西,特別是灶間,沒有煙火氣就罷了,連柴米油鹽都缺,怎麼看都有些古怪,于是今日就進城來逛逛,卻不想遇到了她。
難道,二哥說的那場屬于他的緣分,就落在這姑娘身上?
他略微思索了下,拍了拍一旁的黑馬,「墨玉,以後你怕是要受苦了。」
黑馬很是不滿的打了個響鼻,張著大眼望著主子,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可惜它的主子卻沒有任何解釋,直接牽著它拐去了後街……
謝嬌娘得了銀兩,忽然覺得入眼之物皆為家中所缺少的,于是她直接從街頭橫掃到街尾,光布料就買了蓮花青、碧水藍、柳綠和月牙白四種,足夠她們娘兒四個一人一身新衣裙,外加兩套新里衣了。
她接著上雜貨鋪添了細面、粳米、油鹽醬醋茶,外加大小盤子碗筷、一口小鐵鍋、一把菜刀,再到肉鋪捎帶上一大塊五花肉、豬頭,外加一大包的肉骨頭。臨走又拐去了書畫鋪子,這一次她可是下了狠心,買了上好紙張和顏料,喜得那位掌櫃眉眼笑。
花錢時候爽快,可等到要回家時,謝嬌娘這才發現自己犯了傻,原因無它,實在是東西太多了,不說別的,光粳米就有三十斤,細面也有二十斤,素油一壇子……她就一個人、一雙手,怎麼提得動。
許是老天听到了她心里的哀嚎,就听身後突然有人招呼道︰「謝姑娘!」
謝嬌娘嚇了一跳,回身望去,只見一身青衣的趙建碩牽著他那匹黑馬站在不遠處,黑馬的後頭還套了輛新馬車。許是有些不習慣這樣的「負擔」,它焦躁的刨著蹄子,好似隨時要把馬車甩掉一般。
可惜,它的韁繩被主子緊緊握在手里,根本掙不開。
不等謝嬌娘回神,趙建碩就又開了口︰「你這是要回莊里?」
謝嬌娘愣愣地點頭。
趙建碩上前,直接拎了糧食和雜物往車上放。
「不,不……」
謝嬌娘下意識要拒絕,不想那黑馬提前造反,抬起蹄子就要跑。
趙建碩好似腦後長了眼楮,回身往黑馬的鼻梁就是一巴掌,黑馬吃痛,立刻老老實實地站好,安分得好似方才謝嬌娘眼花了。
「怎麼,你還有事沒辦完?」
謝嬌娘听得趙建碩的問句,趕緊偷偷咽下口水,應道︰「沒有,謝謝六爺順路捎我回去。」說罷,她乖乖地爬上了馬車,同那堆柴米油鹽作伴去了。
趙建碩眼底閃過一抹笑意,緊繃的臉龐霎時放松了下來。他翻身上車,手里的韁繩一扯,黑馬就順著青石路走著,慢悠悠地出了城。
這會兒的陽光比方才還要燦爛許多,暖洋洋的陽光灑在黑馬身上,讓它的焦躁也消退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