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公司的時候,她搭趙之寒的車一起走,隔天是周末,回家陪陪母親。
上路後沒多久,手持方向盤的趙之寒,用那一慣冷諷調調,沉聲道︰「分享一個你會忒開心的好消息,我們被盯上了,今晚八成很熱鬧。」
「……還真令人開心到說不出話來。」
這不是偶然。
從他們一出公司的停車場,這群人就盯上他們了,沿路狂囂競飆,尋釁意味分明。
趙之寒不理會,盡量閃避,最後對方索性圍堵他們。
她終究是女孩子,沒遇過這種陣仗,一時間,也慌了。
「把門鎖好,別下車。」趙之寒下車協調。她大腦本能地接收指令,微顫的手鎖好車門,掏出手機報警。
對方明顯是沖著他來,迎面就是一陣拳腳,完全不給商量空間,直接往死里揍。
這一夜,完全的混亂、失序。
趙之寒被送到醫院,警察來了又走,她蹲在手術室外,衣服上血跡斑斑。
第一次,嘗到與死亡近身接觸的滋味,如果那些人做得再更絕一點,即便趙之寒有心保她,她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她不斷地深呼吸,讓自己冷靜。
通知二嫂來的時候,她完全抽空知覺,面無表情地陳述經過,連她都訝異自己能如此鎮定,條理清,對答如流。
一直到回了家,進浴室,月兌掉染血的衣物,打開蓮蓬頭,忽覺全身發軟,壓抑一晚的恐懼回涌,無法自抑地發抖,失聲痛哭。
趙之寒不怕死,可是她很怕。
她親眼看見刀刃劃破肌膚,鮮血如泉地噴涌而出……
她放肆地哭,在熱水的沖刷,恣意流淚,痛痛快快宣泄完情緒後,全身彷佛被掏空一般,只剩麻木。
她坐在客廳,將自己縮抱成小小一團,等著余善謀回來。
她想看見他,迫切地想。
然後,她要撲到他懷里,向他哭訴她的恐懼、還有差一點跟死神擦身而過的事。
直到剛剛,她才驚覺自己有多依賴他,出事後,腦子里只剩他,只想回來見他,擁抱他的溫度,見證她仍活著。
那個時候,她甚至想,如果她和趙之寒都會死在那里的話,有誰會為他們哭?
趙之寒起碼還有江晚照為他憂心焦慮連夜奔來,那她呢?
有好幾次,她都想撥電話,又膽怯地,沒敢真的按下通話鍵。
她更怕的是,那個人不會為她憂心焦慮連夜奔來,又或者姍姍而來,沒有她所期待的那些反應和情緒……
那種感覺,一定會很痛、很難堪。
她縮著身子,耐心地等,等他回來,像過去那樣,疼疼她、安慰她。等著、等著,一夜過去了——
他沒有回來。
她從無助、渴望、等待……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滴落空,無所寄托的渴盼,像溫度,從身體里流失,身心一寸寸發冷,最後,空晃晃的心口,已經什麼情緒也沒有了……
余善謀打開門,看見她在家,不免有絲意外。
不是說要回去陪母親?
「之荷?」見她獨坐失神,容色蒼白,心覺有異,上前喊了一聲。
她仰眸,一見他,怒氣無由地上涌。「你走開!」
他正欲張口,她用力推開他。「我不想跟你說話!」
控制不了脾氣,完全沒道理地對他生氣,回房用力甩上門。
反正他現在也常常不回來!
反正他現在看到她也當空氣!
反正、反正……他現在已經不愛了,她的死活,對他又有什麼要緊?
余善謀有些莫名。
昨晚三人在公司分開的時候,她是跟趙之寒一起,第一反應自是先找趙之寒問原委。
電話,是他二嫂接的,人在醫院。
弄清了始末,他掛掉電話,看向緊閉的房門,輕輕嘆上一口氣。
第九章 天亮之前
她一整天都沒有踏房門。
總是要吃點東西吧,他去敲門,她也相應不理。
到了晚上,她就開始發燒了。
余善謀敲了幾次門沒有回應,開門進去才發現。
她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窩在床角,看上去好可憐。
他給她吞了退燒藥,要帶她去醫院,她抗拒著,不去。
「走開,都是你!」她生氣。
如果不能一直愛下去,為什麼要來招惹她,害她一度以為,真的有人可以愛她很久很久,給了她期望,卻又落空,如果不曾有過期待,現在就不會那麼難過。
到頭來,他也跟她爸、跟她哥、跟所有的男人都一樣,一轉身,說不愛就不愛了。
男人全都是見異思遷的混蛋!
「好,對不起,是我的錯——」他一面安撫她,伸手探她溫度。
對不起有什麼用?現在她一個人,要怎麼辦?那些落了空的期待,要怎麼辦?那空得發慌的感覺……要怎麼辦?
一股子沖動,探手將他扯下,迎面堵住他的唇。不就是一個吻嗎?有什麼了不起?她也會。她恣意吮咬、磨蹭,在他唇間撒野。
余善謀怔怔然,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接收到自己又被強吻的事。
但這一次,是她。是他擱在心尖上的那一個。
因為是她,不舍、也不想拒絕。
她技巧好爛,沒有人教過她,接吻不是這個樣子嗎?
他心頭發軟,縱容她在唇間肆意妄為,胡蹭的力道沒掌控好,有些疼,他抵著唇心,淺淺啄吮,安撫她的躁動與不安,誘著她,輕啟唇關,與之交纏。
「沒事,不要怕……」他柔柔地,輕聲安撫。
那眼神他認得,是落水者的無助,害怕被拋下的恐慌。
她要的,只是一點點的溫暖、安全感,確認有人留在她身邊,她不是孤單一人,如此而已,昨晚的事,她大概真的嚇到了。
一開始,他也沒有料到,會挖到這麼深,牽連到黑道掛勾,就不可能大事小了。
手足相殘、同室操戈,這種事他見得多了,相當凊楚眼楮被權與利蒙蔽時,人性能迷失到什麼地步,可是她沒有,她不知道人可以為了利益,六親不認、扭曲丑惡至斯。
是他的錯,把她拖進局里,卻沒有保護好她。
但,也就這一次。
他不會讓趙之驊,再有機會對她下手——哪怕是以無法見容于世人的手段為代價。
當她再度睡去,他扳開她緊握的指節,安靜退離。
柔暖的床頭燈,映照得她溫暖美好,明亮而聖潔。他緩然退開,一步、二步,將身形沒入黑暗中。
夜半醒來,趙之荷睜開眼。
床畔,空寂冷涼什麼也沒有;掌心空蕩蕩,什麼也握不住。
空茫的眼,望向那道背過身去倚窗而立的身影,遠得無法觸及。
彷佛感受到她的目光,處于光影交錯間,那道忽明忽暗的身形,側身朝她望來。
「再睡一下。」天還沒亮。
天亮之前,還有好多事情要做。但是,他可以承諾她——
「這一筆,我會幫你過。」所以不用怕,他不會再讓別人欺負她。
她需要的,是留在她身邊,給她一記擁抱,而不是替她討回什麼。
她閉上眼,將自己縮進睡不暖的冷被窩。
一覺醒來,所有的失態,全數收拾得干干淨淨。
她依然是那個清冷高傲的女王,一站出去就圈粉無數,絕對沒有向誰卑微乞憐。
她班照上,飯照吃,日子照過,獨獨,不跟他說話。
姿態冷冷的,余善謀完全讀出︰「我、不、想、理、你」的迅息,他自己也識相,模模鼻子閃遠一點,不去撩她。
一開始是知道,她在惱羞成怒,那月兌序的行止,大概會成為她一輩子的污點吧。因此他也很配合裝沒事,不讓她更難堪。後來是——
某天回來,經過她房門,不巧撞見她在更衣,半掩的門扉,遮不住春光。
這還不是最糟的,一連幾晚,他都在作夢,只有在夢里,他可以盡情對她做任何腦海中所幻想的事……
他丟臉地掩面。
與她獨處,變得敏感而危險,他可以把持自己的行為,但他無法控制最誠實的反應,他害怕與她獨處,也逃避與她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