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之荷望著杯中剩余的褐色殘液,安靜沉思,看來是把他的話听進去了。
「為什麼?」如果上述如實,他又為什麼要幫她?若單單只是要她的人,他可以有更快的捷徑,不必繞上這一大段。
「如果我說,一見鐘情你信不信?」在她惱怒瞪來的視線下,他舉手投降。「好好好,不調戲你。真要談條件,那麼無論日後,我為你掙來了什麼,我要它一個月的報酬率。」
以他的價碼來講,這樣的條件簡直佛心。「這個條件三哥同樣可以給你。」而且更多。她沒有單純到不明白,若單單為利,她不會是他的選擇。
「有些東西他給不了。」他加入第二根手指頭。「附加條件,我要搬去跟你住。」
「我那里是單身居所,地方小,不好讓你屈就。」她想也沒想,淡淡拒絕。
「我倒是無所請,有地方睡就行了——嘿,別這樣看我,這里沒有任何性暗示,我說過,只要你不想,誰都不能勉強你,包括我。或許在多數人眼里,我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做人最基本的原則,我還是有的,這一點,請你至少相信我。」他的人格,沒有卑劣至斯。
「不然你到底要干麼?」她搞不懂這個男人。
「你把我想得太復雜了,我或許只是想跟你賭一賭?」就算是再復雜的男人,也可能有很簡單、很純粹的心思。
單單一個男人和女人之間的賭局,看看最終,是她變了?還是他變了?
趙之荷听出話中意喻。
所以,他不只要人,還想要心嗎?狂妄自負地認為,沒有他算不來的局?
可他又怎麼會不曉得,縱使他手段再高,機關算盡,也算計不來一個人的真心?
「我言盡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能說的,他都說了。飲盡杯中剩余液體,余善謀起身,遵守一杯咖啡的承諾。
臨去前,遲疑了下,仍是伸手,輕挲她發心。「至少,給我一個機會,讓你對我改觀。」
趙之荷回眸,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動門後。
真的……不是告白嗎?為何她有股錯覺,句句都是?
第二章 布局
午休完回到公司,沒多久就接到上頭指派的新工作,要她協助子公司裁撤事宜。
從此,真的沒有光輝建材了……
接到消息時,她一時有些怔怔然,真讓他辦到了……她原以為,趙恭就算有意為之,也應該還會再拖上一陣子,沒想到會那麼快。
理論上,誰都知道余善謀是對的,一間年年虧損、且已完全失去市場競爭力的子公司,長痛不如短痛,可這牽連層面太廣,那一點痛,誰都不敢去挨,真正砍下那一刀,否則又何至于拖了七年?
但是他砍了,很有膽識地在太歲頭上動土,而且還真把這只地頭蛇給壓死了……
他有完善的計劃,將所有傷害及損失降到最低,不是只會動嘴皮子,難怪,趙恭這回會如此當機立斷。
她是人事部的經理,調她去協助安排八十七位員工後續的任職問題,乍看之下順情合理,但她就是莫名地聯想到,今天中午余善謀對她說的話……
這兩件事,有關聯嗎?他就那麼自信,她一定會答應他?
這事早在他運籌之中,而在這之前,他們根本都還沒談過。
下班時,正好在電梯遇上,周圍還有其他同事,兩人目光在電梯鏡面短暫交集,他僅是點頭致意,完全遵守承諾,沒多作糾纏。
他在一樓出電梯,而她要下地下停車場。
想到梗在心中一下午的疑惑,到了地下停車場,沒能忍住又搭電梯上來,想問個清楚。
他前腳才剛走,應該沒走遠。趙之荷在公司附近隨意繞一圈,沒找著人,正準備放寨時,听到鄰近巷弄傳來不尋常的動靜聲響,她謹慎地移步上前探看——
「喂!你們在干麼?」沒深想,她本能地出聲喝止。
四、五個男人,把人圍著往死里打,會不會太超過?
幾個人一見她,立刻作鳥獸散。她這才看清,那個被圍著當沙包打的人,就是她在找的那一個。
「余善謀?」
被打得一臉青紫的男人,吐出憋在胸腔的一口氣,放下護住要害的雙手,松懈下來倚著身後的牆面緩鍰坐下。
她移步上前,輕戳他手臂。H爾還好吧?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不用。」自行檢視了一下傷勢,初步判斷——「皮肉傷,肋骨一根都沒斷。」
居然說得一派輕松。
「你很常被揍?」居然人緣差到被拖到暗巷圍毆!而且這一臉淡定,像是被揍得很有經驗的樣子是怎麼一回事?
「偶爾。擋了人家的道,讓人揍個幾拳出出氣也是應該的。」他很能理解。
真是個深明大義的受害者,能如此明白事理,距離世界大同、人類和平真的不遠了,她都忍不住想替加害者再多揍兩拳……慢著!她一瞬間听懂什麼,眯起眼。「是我想的那樣嗎?」
他最近,得罪最大的,不就是明晃晃的那一樁……
余善謀開始檢視身上的傷,評估有沒有虧到,一面不經心地回應︰「我想是吧。」
——她叔叔趙順。
「太過分了!」她沉下臉。
雖然余善謀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也不該被用不合理的暴力對待。
這些男人,到底夠了沒有?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神嗎?想怎樣就怎樣,踐踏別人,恣意妄為,整個世界都該繞著他們運轉?她真的、真的很討厭這樣。
「起來!」
「欸、欸,輕點,還是會痛的。你要我去哪里?」
「警局。我們去報案。」
「別鬧了。」他一臉「怎麼這麼不懂事」的表情,搖頭嘆息。他把人家整個窩都抄了,只是被揍幾拳出口惡氣而已,算算他還賺了,做人不要這麼得了便宜還賣乖,厚道點。
「想為我大義滅親啊?那可是你叔叔。」
「我只是看不慣他們這種行為,不是為了你。」她繃著臉。
他支額望她,低低笑出聲來。
是啊,怎會不懂,這朵不彎不折的蓮,不就這性子嗎?生在趙家那樣的大染缸中,仍舊能夠明辨是非,把持住那把不偏不倚的道德尺,即便改變不了他們,至少能夠選擇獨善其身,不與之同流合污。
她真是趙家的奇葩,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這一刻的她,看在他眼里,就是無與倫比的清艷明媚。女人的美,本就各花入各眼,她……很對他的眼。
「好吧,如果你真想幫我,對街有個行動餐車,他們家的手工布丁很好吃,麻煩幫我買幾個回來,那是每日限量的,要排隊,太晚會買不到。」
趙之荷瞪他,一臉不可思議。
他被揍成豬頭,卻滿腦子只想著沒買到的手工布丁?!
「……不要就算了。」干麼這樣瞪他。
「起來!」她二度伸手拉他。
「欸,我是說真的,雖然這樣講有點丟人,但警察看到我,其實會比較想把我關進去……」
「去醫院!」
他立刻乖乖閉上嘴巴。
警局和醫院,真要選一個的話,他還是選醫院好了。
保險起見,趙之荷親自押他到醫院掛號檢查,結果醫生說的還真與他一模一樣,沒有內傷,全都是皮肉傷。
護士搽完藥就走了,讓他在候診區稍作休息。
趙之荷領完藥回來,微側著身、支額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的他,撐起眸朝她望來,眼底的疲憊一掃而空,讓她懷疑,那一瞬間的倦意深深是不是自己眼花的錯覺。
「就跟你說沒事你偏不信,硬要拉我過來,浪費醫療資源,害我沒買到手工布丁……」整個開啟碎念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