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該解決的,他覺得肩頭上的擔子輕了不少,心情也放松許多。
宋冬雨沒想到這些惡人狠話放得凶,連一包毒藥都敵不過,還有那個有什麼神通的老道,她連他的名字都還沒回出來呢,就發現他可能很快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屋子里除了宋紹季的雙手還算干淨些,其它人都是幫著王之渙四處造孽許久的幫凶,所以對于他們落得躺在落雪後的庭院之中這樣的境地,宋冬雨也沒覺得有哪里不好。
可宋紹季卻不是這麼想的,耳邊是王之渙不斷咒罵的聲音,偶爾還能听見一些人因為不明疼痛造成的申吟聲,再加上她說了要報官,就算丟了面子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他眼神中帶著期盼,哀求道︰「雨兒!雨兒!我是你爹啊,你還記得爹嗎?這麼多年沒見到你,爹可想你了啊。」
他發自真心的呼喚著,可是剛剛任憑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自己這個女兒的全名,為表親近,他只好冒險叫了她的乳名。
宋冬雨在來打算進屋子里去,看看還有沒有這幾個人殘留下來的藥物可以當做證據,卻沒想到會听見宋紹季用那膩人的聲音喊著她,還不斷說著這些年對她是多麼的思念。
她冷一笑,覺得這世上最荒謬的事情莫過于此了。
她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宋紹季以為自己打出親情牌真的有了效用,正打算用父的眼神看著她,表達自己這些年的關懷之意時,卻赫然發現她根本沒有回過頭,且什麼話也沒說,又邁開步伐走進屋里,拋下他在屋子外頭受凍。
宋紹季愣住了,用更加哀戚的語氣表達自己這些年的思念之情,甚至開始詛咒起自家夫人,指責都是她阻了他們父女親情,繞是這場戲他一個人演得再認真,汲舊無法打動宋冬雨。
武軒夔想要說什麼,可是最後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因為進了屋子以後,她就轉過頭來對著他說了一句話,打消了他所有的動慰——「不是所有的過錯都能夠被原諒。」
起碼,宋紹季的錯,不能讓她來原諒,而那個能夠原諒他的女人,早已不在了。
第8章(1)
是夜,武軒夔把最後一個失去行動能力的人綁好後丟進柴房里頭,再回到屋子里就看到宋冬雨站在敞開的窗子前,看著屋外落下的雪花發愣。
他拿了一件自個兒的披風替她披上,沒有多說什麼,就這樣靜靜地陪著她看雪。
他知道,有些傷痛需要的不是旁人的勸慰,也無法勸慰。
宋冬雨拉了拉披風,看向身邊安靜的男人,她忍了許多年的話頭一回有了想說的沖動。
「你知道我娘是怎麼死的嗎?」
她又再轉頭看著窗外,像是從夜空之中,能夠看見許多年前的那一夜。
「她是自個兒吞金死的,死得很漂亮。」她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顧自地又道︰「我娘是個美人,我跟她比是怎麼比也比不上的,可是大約美人總是有些傻氣,讓那個人幾句好話哄了,有了身子,還隨著他遠走家蘭,來到了這個地方。」
「她是識字的,甚至也知道聘者為妻,奔者為妾這句話,可是就是那麼的傻,沒仔細確認過一個比她年紀大了這麼多的男人,怎麼可能沒有妻室?怎麼可能跟她談什麼真心真意?」
武軒夔是見過她娘親的,就如她所說的是一個美人,尤其是那一雙跟她幾乎一模一樣的眸子,溫婉如水,惹人憐愛。
宋冬雨繼續說著故事,就像一個旁觀者一般,對主角有著悲憫,卻又有著無法改變結局的哀傷。
「宋紹季就是個沒擔當的男人,把我娘拐來這里之後,連妾也當不上,最後只能把我們放到村子里,就當外室般養起來,隔三差五就跟看條狗一樣來探望。可是後來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就連固定會送銀子來的人也來得少了,有一回我病了,要找大夫抓藥,可就是差那幾兩銀子,逼得我娘不得不上宋府去跟宋夫人要錢。」
盧嬤嬤就曾來送過銀子,也因此她對她有深刻印象。
是啊,多可笑,宋紹季這個男人,居然得問自家夫人伸手要銀兩,他那點微薄的俸祿根本供不起他的花銷,縣城又沒什麼油水可撈,只能靠自家夫人的嫁妝,所以當他養著外室的時候,宋夫人為了罰他,就把他手頭上的銀兩給斷了大半,若是他不出去跟同年或者是官員喝酒上館子也就算了,可若是有了這一部分的花銷,那麼落到她們母女手中的銀兩就會減少,甚至不足。
宋蘭芝只去過一回,就知道宋夫人才是真正管著銀子的人,所以她寧可自己省吃儉用,也不願再上府里來求人,因為那對她來說,相當于是把自己的臉面放在地上踩。
她可以用真愛兩個字欺騙自己她跟宋紹季之間的關系,可是在宋夫人面前,她那高高在上的鄙視眼神,永遠告訴著她,她不過就是一個不守婦道的外室,就連她生的女兒,如果宋夫人沒有點頭答應,也不可能認祖歸宗。
那一回宋夫人例行的刁難了宋蘭芝好一回兒,才給了差不多的銀兩,那眼神就像施舍般,可是宋蘭芝為了女兒,只能強忍著不堪,道謝離去。
她以為這樣的日子,或許在她把女兒給養好後就能夠解月兌,卻沒想到在某個夜里,宋夫人找上門來了,而且除了她坐的那輛馬車,還有一輛馬車跟在後頭。
宋夫人讓宋蘭芝打扮好,要帶她前往一個男人的別院,那男人是京里頭來的一個貴人,偶然在宋府里頭見到了宋蘭芝,表現出興趣之後,宋夫人聞弦歌知雅意,便做了這樣的安排。
宋冬雨那時候就躲在廳堂的桌子下,听見了宋大人那刻薄而狠毒的話語——「不過就是個跟著男人私奔還生下孩子的不潔女子,一個男人睡也是睡,兩個也是睡,能幫上老爺,難道還有你拿喬的分?」
或許是這句話打破了宋蘭芝一直以來自欺欺人的謊言,她請宋夫人在外頭等待,然後將宋冬雨從桌子底下拉了出來,哄著她梳了頭上床睡覺,便開始梳妝打扮起來。
宋夫人等了好一會兒,實在不耐煩了,從外頭要進來拉人的時候,就看到宋蘭芝躺在床上,人已經死了。
宋冬雨臉色慘白的笑了,「你知道嗎,那時候我就有種不祥的預感,因為我娘把那些珍稀的首飾都戴在了我身上,大約也是不相信宋夫人會真的好心到把我帶回去好好對待吧。」
她也沒猜錯,宋夫人見到宋蘭芝居然吞金死了,氣得臉色發白,差點就要把宋冬雨抓來出氣。
宋冬雨雖然年紀小,骨子里卻有著一股狠勁,宋夫人要抓她的時候,她就溜到灶間,拿了灶膛里點著火的柴火,把整間屋子給點燃了。
她那時候的想法很簡單,她人小,沒力法好好安葬娘親,但絕不能讓這些骯髒的東西玷污了娘親最後的清靜。
宋未人見這情況,馬上帶著帶來的人走了,即便瞥到她疑似逃走的身影也沒空理會,後來村子里的人雖然趕來救火,可是青山村處處環山,除了幾個水窪外,也沒有河流,等到眾人好不容易把火給撲滅也到了日頭放光之時,屋子早已燒得面目全非。
那一夜,她遇上了這輩子的貴人,也就是師父,她不知道師父為何會來到青山村,師父也從來沒跟她提過,但是師父幫忙救出了她娘的尸體,將她娘安葬妥當,而後帶著她離開。
武軒夔那時候剛離家,等到後來收到消息,甚至再回村子里頭的時候,只隱約知道那一夜有人來了又走,而且那場火也起得蹊蹺,卻不知道其中居然還有這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