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她說晉王是雞肋,甚覺有理的趙天朔忍不住低笑出聲。「不要太勉強自己,我不急著到封地。」
「但祖父等不及了。」他老了,還有幾年能等待?
一說到老王爺,趙天朔沉默了。
太後一死,宮中就忙起來了,禮部、內務府合辦太後的治喪事宜,先帝的陵墓已許久不曾開啟,身為元後的太後將葬在先帝身側,帝後同陵,天地長存。
在七七四十九天水陸大會後,太後在文武百官的護送送入陵寢,斷墓石一落,封存了太後的一生。
民間服哀喪一年,不得嫁娶,不得興樂,科舉往後延一年,春闈、秋闈停,帝王守喪一百日代替三年。
「你說什麼,朕沒听清楚!」膽大包天。
面對皇家威儀,萬福硬著頭皮無賴到底。「皇上,是你金口應允的,如今你想反悔不成,君無戲言,一國之君豈能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會牙疼。」
本來生著氣的皇上听到那句孩子氣的「說話不算話會牙疼」,繃著的冷臉一下子笑開了。「不是朕不讓義盛離京,而是朕只有他一個同母兄弟,他走了,朕想起母妃時又能向誰說?」
趙義盛是老王爺的名字,榮太妃在七年前過世了,兩人的母妃到死也不能封後,這是皇上此生最大的遺憾。
因為太後還在,因此不能封榮太妃為聖母皇太後,榮太妃是妾,太後是妻,妾死仍是妾,不能越過正妻,此乃祖宗規矩,可想而知皇上有多痛恨太後,她活得太久了,擋住榮太妃的升位,死時仍低太後一頭。
身為兒子不能為生母爭取出好位分,那是兒子的無能。
「高處不勝寒,爬得高總要付出代價,皇上是只有一個同母兄弟,可是卻有很多的龍子龍孫,孩子長大了總有自己的顧慮……」萬福點到為止,不願說得太白。
皇上神情一凜。「是大了,都有自個兒的想法,朕想管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兒子多了就吵著要糖吃。」
「所以啊,皇上,是祖父離京的時候到了,若他再待下去,你那些龍子龍孫指不定找上他,帶兵打仗的事我不懂,可祖父懂呀,要是一、兩個有上進心的來討教,皇上你說祖父教是不教?」話都說到這分上了,不信你不怕。
千辛萬苦登上天子寶座,若干年後才發現,座下的龍位太搶手,而最該防備的不是曾經的對手,而是已長大成人的兒子,甚至是野心勃勃的孫輩,那才是痛心。
「有人找上景王府了?」皇上目光深沉。
萬福不做正面回答,「早晚的事,景王府處于風尖浪頭上,小有心思的都不會得罪。」
她用了個都字,表示不只一個,景王府的地位超然,要麼拉攏,要麼鏟除,這都是皇上不願見到的。
「朕再想想……」皇上想使拖延戰術,不讓景王一家離京,他認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比較實心,若有萬一也能及時安排。
可是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再好也不敵有心人的操弄,他有他的心機,別人有別人的城府,端看誰出手快。
「皇上,報——」
「報上來。」
「晉、晉王死了。」
「什麼,晉王死了?」皇上驚得臉色大變。
「是的,晉王死了。」
「怎麼會……」
「與人競賽,騎快馬失足墜落,摔斷頸椎當場死亡。」連救都沒得救,死得干脆俐落。
「他倒是死得及時,倒像是……」皇上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看似無害的萬福身上。「景王妃,你說這事和你們景王府有沒有關聯?」
萬福輕輕眨了眨無辜的水眸。「皇上這話說得迷離,我們和晉王府一向沒交集,閻王要人命的事,我們雖是身分尊貴卻也不是神人,哪能和鬼神打交道,皇上你是天子,可否寫封信上告天庭,問清事由,別讓晉王叔死得不明不白。」
「你……你倒是個伶牙俐齒的。」皇上氣笑了。
「皇上,你偏題了,我們談的那件事你還沒答覆呢!」想順勢規避掉嗎?那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她小女兒嬌態,皇上想起已和親多年的順儀公主,那是他最寵愛的小鮑主,她小時候也是如此。「罷了,朕也不是不講理的人,義盛想找個養老的地方就去吧,朕不攔他,但有些事咱們得商量商量。」
萬福眉開眼笑的。「皇伯公,你真是好人,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絕無二話,佷孫媳婦最佩服你的大度。」
「見風見舵,這會兒又改口喊起皇伯公了,夫妻果然都是同個德性,你跟那小子一樣狡滑。」他看走眼了。
「皇伯公,佷孫媳婦溫柔婉約、溫順賢良,你的話就是聖旨,莫敢不從,皇上商量的是留京人選吧,佷孫媳婦斗膽給你幾個建議……」
第十二章 除卻心頭大患(2)
誰留京?
這個問題等于是變相的人質,被留下來的人只能待在京城,未經皇上允許不得離京太遠,最多方圓一百里內,形同被軟禁,平日的行動也在這個圈圈里,不太方便。
可是教人意外的,趙天朔一宣布要前往封地就藩,竟有不少不離開的人,他們求到老王爺跟前,哭訴著種種艱難,舉家搬移沒有活路,到了外地不知道如何過日子。
其實說穿了也只有一個令人痛心的事實,那就是他們舍不得背靠大樹的富貴,一旦老王爺和景王夫妻離開京城,京里的景王府就如同沒有主人,那他們還不趕緊佔為己有。
山中無老虎,猴子當大王。
同樣的道理,景王府無主,那就該有人代管,否則空著一座空府不是打皇上的臉嗎?一定要留人。
因此老王爺的三名庶子、楊側妃、左夫人自是跟著兒子,另外一些姨娘、小妾的,竟有將近百人要留下。
看了看萬福遞到面前的名單,老王爺怔愕了好一會兒,最後落寞的笑了,只說交給王妃安排。
最後,啟程前往封地的主子只有三名︰老王爺、景王、景王妃。
「祖父,有我們陪著你。」趙天朔神情堅定的看著祖父。
「好孩子,也只有你看得透。」老王爺苦笑著拍拍孫子肩頭,看著他高大的個頭,這才驚覺自己老了。
「祖父不要怪我,這是他們的選擇,我也想給他們留一條好走的路,可是他們被眼前的富貴榮華給迷花了眼,我只好將其丟棄,任其發展。」他答應祖父給害死父親的幫凶一條生路,但沒說要善待那人。
「唉!那是他們的命,祖父也不會多說什麼,就是你們小倆口要辛苦些,封地事多,怕要忙不過來。」老王爺嘆道。
他有心保全所有子嗣,他們卻不領情,反過來怪他多此一舉,但是晉王一死,威脅解除了,皇子們的蠢蠢欲動就要浮上台面,到時京城只會一片混亂。
「多往好處想,以後我們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我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人管束,天大地大我們最大,等到了荊州,我們就成了橫霸一方的土皇帝,誰敢和我們比橫蠻。」萬福俏鼻一仰,神氣兮兮的發下豪語。
「你……你這丫頭呀!炳哈,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你這心態好,看得開,但是土皇帝……」未免太猖狂了,總要給遠在京城的天子一點面子。
「祖父,你孫媳說的對,該橫就要橫,你還怕孫兒護不住你嗎?咱們有兩萬名府兵,光是輾壓也足以輾碎一個百年世族。」趙天朔的口氣更像個土匪頭。
「你們喔!想做什麼就去做,袒父不阻攔,但先生一個小曾孫給祖父玩玩,祖父什麼都不做,就含飴弄孫……」他也看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管多了遭人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