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蒙蒙,思緒煩雜的她望著涼亭外的雨景,听著雨聲,她慢慢平靜下來。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竟喜歡上下雨的天氣,雨幕像把她與外界絕,別人下雨往屋里、檐下避雨,她卻只想乘坐馬車奔至近郊,望著綿綿細雨,獨自品嘗這種與世隔絕的孤寂,得以讓浮躁的心沉殿下來。
涼亭處,小蓮跟海棠隔了一段距離,默默陪伴主子。
她們知道主子心里苦,也知道要將一個人從心里驅離並不容易,一如先前要讓他跨入心牆一樣的難。
小蓮很難過,本以為季睿麟可以成為倪芳菲的依靠,卻成為倪芳菲心里最痛的傷。
而海棠也不好過,她對葉閎仁的鍥而不舍已動了心,但她怕倪芳菲看到他就想到另一個男人,要他別再出現,也不給他好臉色。
葉閎仁抗議了幾回,最後還是偃旗息鼓,回頭去罵好友,問好友跟倪芳菲到底是怎麼樣?他沒了老婆到底要找誰討?
季睿麟也不是不曾來找倪芳菲,只是倪芳菲不想見,覺得沒有必要見,更無話可說,季睿麟只能落寞離開。
此時,雨愈下愈大,但坐在亭子里的主子沒有半點要回馬車的意思,像座雕像靜坐著,兩個丫鬟也只能陪著,海棠穿著簑衣戴著斗笠,小蓮拿著把大傘,兩人站在馬車旁,靜靜的看著她凝望遠方的側影。
大雨滂沱下,遠遠傳來馬車的聲音。
這種天氣,還有跟姑娘一樣有閑情逸致的人?
海棠回頭看馬車一路靠近,竟然在她們身後停下來,不禁皺眉,她們的馬車又沒佔著路,明明過得去的,難道是刻意來找姑娘?
她仔細看看駕車的人,發現有點兒熟悉,思索一會兒,訝異地瞪大眼,這不是古天嗎?
接著,有人撐傘下來,見到古天時,兩人心里雖然有底了,但看到下車的人還是很震驚。
「姑娘。」小蓮想也沒想的就要去喊倪芳菲,但海棠拉住她的手,向她搖搖搖頭,她知道主子心里苦,而且,會讓主子變成這樣的人正是季睿麟,心病就得心藥醫。
山雨隨打進亭台內,雨珠不時濺到倪芳菲身上,她從石椅上起身,甫轉過頭,就見到站在石桌後方的季睿麟,她愣了一愣,但隨即避開他的眼神,望向仍站在馬車前的小蓮與海棠。
雨從天空傾泄而下,季睿麟見風將雨水打進亭內又往她身上打,想也沒想的,就走過去為她擋住被風吹進來的雨絲,但她不領情,越過他就要走,他趕忙一把抓住她的手。
「放手。」她說。
他握住不放,神情鄭重,「听我說完話,我就放手。」
他簡略的將林倩雨帶她姑母去毓秀坊看她時誤把別人當成她的事說了,她跟姑母去質問林倩雨時,那一家三口竟然留信走了,他再追查下去,才知賞花宴那天,姑母身體不適也是他們一家搞的鬼,就是不想讓他姑母見到她,這事姑母不顧究,畢竟是夫家親戚,慶幸的是,他們應該沒臉再提納妾的事。
她一直都是低頭听著,待他說完,她才抬頭看他一眼,再看向他握著她手腕的手,他這才放開手。
她立即退後兩步,直視著他,「不管是納妾,還是你的姑母認錯人,跟我都沒有任何關系。」
「我很尊重姑母,因這個誤會,我心里有點介懷,再加上那天那事太過突然,我才說了些不好的話……」他很想好好解釋,但她看來一點也不想听他說,連眼楮也不願正視自己。
「我明白了,就是誤會,而我不介意,所以,校尉大人可以走了。」
她看來善解人意,但他感覺得出來,她根本就沒有把他的話听進去,她一點也不想听他說話,也不想再多听一句話。
他看著神色淡漠的她,心里就像被堵上一塊石頭,怎麼都不舒服,「倪姑娘,我……」
「我的事情很多,可以一人靜靜的時間相對的就少,請校尉大人行行好,不要打攪我這可以獨處的時間。」她有禮但疏遠的說。
他的心很痛,「你不肯原諒我。」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事,何來原諒之說?」
「你——」
「我真的乏了,先行離開。」她掠過他身側就要步出亭子。
一直注意兩人動靜的小蓮連忙撐傘快步跑過去,海棠直接坐上駕車的位置,抓起韁繩,扭頭看著亭台,眉頭陡地一皺。
季睿麟正抓著倪芳菲的手不放,小蓮似乎在勸著。
半晌,季睿麟終于放開手,目送倪芳菲跟著小蓮同撐一把傘步入雨中,坐進馬車,馬車漸行漸遠,他仍佇立在亭台。
迸天撐著全走到他身邊,「校尉,已經看不見車影了。」
他抿抿唇,眼神黯然,她不肯听他說,她討厭他了,他的心從來不曾如此痛過。
返回校尉府後,他洗漱後,回到床上,久久無法入睡。
他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到櫃前,拉開一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只木盒,想到自己一直忘了跟她提這線香的事,他靜靜站了久久,動手點燃線香放入香爐里。
他嘆了口氣,回到床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漸漸睡沉了,接著,他似乎作夢了,在一片大霧中,他看到一座橋,他看到自己走了過去,接著,迷霧散開,他看到一個男子坐在一間空蕩蕩的破屋里,桌上僅有一盞昏黃燈火,他正在挑燈讀書。
如上次相同,這名男子與他長相不同,他卻知道這個人就是他。
男子專心讀書,驀地,敲門聲陡起,接著,門被打開,幾名下人打扮的人走了進來,先是端進一桌好菜,再來又搬進床鋪、被褥跟枕頭,還有茶壺及火爐等物。
男子一臉錯愕,下人們不一會兒全退了出去,接著,穿著綢緞衣裳,裝扮富貴的可愛少女笑盈盈的走進來。
幾乎是第一眼,季睿麟就知道她就是倪芳菲,但她跟倪芳菲長得不像,也跟前一次點燃這線香時夢到的女子也不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看著夢里的男女互動,少女坐在男子身邊,嬌俏的要他先吃飯,她笑咪咪的夾菜到他碗里,眼里閃動著歡喜。
男子吃完飯,少女嬌喊了一聲,外面就有下人進來收拾,再將文房四寶擺回屋里僅有的一張桌上,少女雙手撐著頭,看著低頭看書的俊秀男子。
「你累了要休息。」她說。
「我不累,才吃完飯呢,不過,你不要再來,你爹……」
她吐吐舌頭,「他會打斷我的腿嗎?不會啦,他只有我這個獨生女,唉呀,你別管那麼多,你好好讀書,考上功名,我就嫁你喔。」
他溫柔凝睇著她,「好,那你……」
「知道知道,但我要做一件事才走。」
她眼露狡黠,主動吻上男子。
男子閉上眼,一手扣住她的後腦杓,不由自主的加深了這個吻,愈吻愈深!
夢里那股奇香消失了,驀地,他從夢里醒了過來,他撫著唇,明明只是旁觀,他卻感覺到那雙唇的柔軟與熱度,他的心也怦怦狂跳著。
同一時間,在毓秀坊的內院,倪芳菲也從睡夢中醒來,同樣的臉紅心跳。
屋內已點燃燭火,守夜的小蓮已快步來到床前,伸手模她的額頭,「沒發熱啊,姑娘的臉怎麼那麼紅?」
她僵了一下,搖搖頭,「沒事,只是作了個夢……」
「姑娘很少作夢的,怎麼上回點了夢浮橋卻作夢,這回也是?啊——線香也跟上回一樣燒完了呢。」說話間,小蓮已走到香爐旁,她再回頭,卻見倪芳菲已經背對她躺下來了,她輕拍自己的嘴,心里直罵自己,怎麼說話的?這不是會讓姑娘多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