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先前在王府烤地瓜,火石用得還算熟練,小小的柴堆總算生火生好了。
她想了想,又把黑衣人的衣衫扒下來掛起來晾干,許是感受到火堆的暖意,黑衣人臉色終于好了一些。
葉蘭稍稍放了心,又壯著膽子舉起一根著火的木棍去廟後蜇模,總算沒有白跑一趟,乂拿回一只缺口的破罐子,待得接了雨水後燒開,她已是累得滿頭大汗,身上的衣裙都半干了。
一碗熱水灌下去,黑衣人緊皺的眉頭也松開了。
葉蘭就著熱水吃了點兒干糧,實在耐不住疲憊就躺在一旁睡著了。不是她冷血,實在是黑燈瞎火的,她一個女人也找不到地方給黑衣人買藥啊,只能寄望他自己熬過去了,一個會飛檐走壁的大俠,總不至于被莫名其妙的風寒取了性命吧?
調皮的夜風順著破敗的廟門跑了進來,歡快的在屋子里繞著圈兒,睡夢里的葉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向身旁的溫暖之處靠近。
等黑衣人醒來之時,就見自己被葉蘭給摟在懷里,女子隱隱透出的幽香鑽進鼻孔,讓他瞬間僵硬了身子,臉色也紅成了煮熟的蝦子一般。
長年游走在生死之間,他也見過無數人把女子當成宣泄戾氣的出口,但他寧可回歸小宅院里劈柴挑水,也從未同女子糾纏過。在他固執的想法里,只要踫了一個女子的身子就要娶她回家,一輩子生兒育女,白頭到老。
如今在他即將卸掉背負了多少年的「良心債」的時刻,舊傷因為淋雨受寒發作之後,這個女子就這般把他抱在懷里,以一個保護者的姿勢。這實在有些好笑,他一個大男人也有被女子保護的一日,但心里為何這般溫暖?
難道是上天在預示,在補償他多年的苦楚……
暗夜里,男子揮手間取下一旁干透的衣衫輕輕蓋在葉蘭身上,葉蘭含糊地咕噥了一句,手下卻扯了衣衫裹在懷里的男子身上,隨即再次沉沉睡去。
男子屏住了呼吸,良久才悄悄舒了一口氣,嘴角卻忍不住慢慢彎起一道弧度,襯得原本冷硬的臉孔都柔和了三分。
「吱嘎嘎,吱嘎嘎!」
葉蘭這一覺睡得特別香甜,直到听見破牛車的申吟聲醒來,睜開眼楮望著路旁的田野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之後終于想起昨晚之事,于是趕緊湊到車轅一邊打量黑衣人一邊問道︰「你沒事了,病好了?」
黑衣人掃了她一眼,淡淡點頭。
葉蘭撇撇嘴,不滿的抱怨道︰「虧你還是什麼大俠呢,淋個雨都能倒下,真是丟人,害得我一個弱女子大半夜的忙活生火燒水的,差點以為還要挖坑埋人呢。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留在王府算了,起碼還有個烤紅薯吃。」
黑衣人許是不願听她這般說,抬起手里的鞭子輕輕指了指遠處隱約可見的城牆,說道︰「到了。」
葉蘭差點一個跟頭從車上栽下去,實在不知該氣惱還是歡喜,難道她運氣當真這麼差嗎?若是大雨遲一會兒淋下,她也不用提心吊膽照料病號一夜了。但轉而想起未知的生活,她又忍不住懸起心來。
牛車走得不緊不慢,終究還是一點點地靠近了那座小小的城池,不,說是城池,實在是有些抬舉這個地方了,相對于繁華的藏餛城,這里只能算是一個大村落,只不過村落外邊多建了圍牆,圍牆里的住戶多了一些罷了。
守城門的是幾個老兵,懶洋洋聚在牆根兒曬著太陽,見到有馬車要進城,其中一個上前收稅,結果一見黑衣人的模樣就擺手笑道︰「山子回來了,可接到胡婆的佷女了?!」
山子臉上難得收起了冷硬之色,回頭指了指葉蘭應道︰「接到了。」
葉蘭經了七、八日的風吹日曬,哪里還有原本大家閨秀的模樣,頭發蓬亂,皮膚微黑,衣裙蹭得也看不出本來顏色了,真是要多狼狽就私多狼狽,甚至連農家村姑都比不得。
那老兵眼里閃過一抹憐憫,嘆氣道︰「這丫頭真是受苦了,趕緊進城去吧。如今到了姑母家里,就有好日子過了。」
另外幾個老兵也是哈哈笑著附和,「就是,起碼不會餓肚子,胡餅管夠吃。」
山子一甩鞭子,牛車繼續「吱呀呀」叫著通過城門,三拐兩拐之後到了城北的一處小巷子,巷子盡頭有座小院子,兩扇烏木門四敞大開著,隱隱有一股焦糊味道從門里飄出來。
許是方才幾個老兵的話讓葉蘭去了幾分恐懼,她跳下馬車的時候,居然還對山子抱怨道︰「你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把我折騰得又黑又丑,我就是到處喊著我是丞相府大小姐也沒人會相信,是不是?」
山子不屑的翻了個白眼,一聲不吭的牽了牛車就往院子里走。
葉蘭氣得跺腳,隨後帶著一肚子的好奇也跟了進去。
院子的門面不大,但里面卻拾掇得很是整齊,三間正房,還有兩間西廂房,都是青磚灰瓦,靠著東南角還砌了一間灶房,那股焦糊味道就是從里面飄出來的。
一個穿了灰色衣褲的白發老漢正靠坐在廊檐下的躺椅打盹,鼻息吹得胡須不時飄起落下,逗趣至極。
山子眼里閃過一抹暖色,拴好牛就去拍打老漢,輕輕喚道︰「胡伯,醒醒!」
可是老漢的睡意顯然很濃,翻了個身,咂吧兩下嘴巴又睡熟了。
葉蘭看得好笑,眼珠兒轉了轉就上前在老漢耳邊喊道︰「哎呀,餅烤糊了!」
「什麼?」胡伯聞聲立時跳了起來,鼻子不停翕動,哀叫道︰「完了、完了,餅真烤糊了,老太婆回來不得殺了我啊!」
說著話,他就要奔去灶房探看,但沒跑兩步就突然反應過來,驚喜的扭頭望向山子,哈哈笑道︰「哎呀,山子,你回來了。」
山子破天荒的露了個笑臉,應道︰「我回來了,胡伯。」
「好,好,我跟你大娘整日里惦記你,怕你……」胡伯說到一半,冷不防看到站在一旁的葉蘭,呆愣了好半晌竟就哭了起來,「哎呀,大小姐,你可是大小姐?老奴終于看到大小姐了,都是夫人在天有靈,保佑小姐平安無事啊。」
葉蘭眼見老人家跪倒在自己身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心里有些惶恐,趕緊伸手去扶,含糊勸道︰「老伯,你認識我嗎?我怎麼不認識你呢?」
胡伯剛要應聲,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挑著擔子的干瘦老太太,許是走了很久的路,她的臉色累得通紅,額頭上密密麻麻一層汗珠子。
她一進門甚至來不及放下擔子就喊道︰「老頭子,大老遠就听你叫嚷些什麼!跋緊給我倒碗茶水,渴死我了。」
山子臉上暖意更濃,抄起小桌上的一碗茶水就捧了過去。
胡婆咕嚕嚕喝了干淨,才後知後覺的嚷道︰「哎呀,山子,你回來了。」
葉蘭听得好笑,這老倆口真不愧是一家人,這脾氣秉性都是一模一樣。
她淘氣的不等老太太再驚奇一次就主動走到她跟前說道︰「大娘,還有我!」
胡婆上下打量她好半晌,沒等說話,胡伯已是激動的抓了老伴的手,「老太婆,這是大小姐,真是跟夫人長得一模一樣啊。」
「廢話,我自小同夫人一起長大,我還能認不出這是大小姐。」胡婆甩開丈夫,再次望向葉蘭的時候眼眶也紅了,但她卻沒讓眼淚掉出來,恭恭敬敬行禮,正色說道︰「老奴胡馮氏給大小姐見禮了,一別十五年,大小姐怕是都不識得奴婢了吧?」
葉蘭見狀也收了笑意,回禮應道︰「大娘,我從藏鯤城一路趕來,其中原委並不清楚,若是大娘不忙,可否同我多說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