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別再生氣了可好?
她留在喉間的問句雖未道出,但表情已展現出來。
當一向沉穩底靜的俊泵娘流露出依戀的、懇求的,甚至是有些可憐兮兮的神態,凌淵然發現頂在頭上的大火「啵——」一聲被淋濕一大角。
確定她筋脈和內息皆未受損,且還能自行行氣,他吊得老高的一顆心終于歸位,但余怒終究未消啊,豈能听她幾句軟語便輕易揭過?
他冷著臉不語,真氣仍徐徐灌進她體內助她驅毒。
就算還無法將他的臉看得一清二楚,惠羽賢也知道他仍一肚子火。
一時間想不到其它法子緩和,她只好努力找話說,強迫舌根放軟。
「我尚可行氣,無大礙…………兄長保存真氣……要、要緊……」她略喘調息。
「然後有兩個孩子……武林盟可、可找著?孩子昏迷不醒……要趕緊些……還有秦于峰他傷得很重,我、我無法親見……他是否真命絕?還是……還是……」
「你覺得我會去管那些人嗎?」凌淵然冷回。
他會。只是惠羽賢心里清楚,她此時動輒得咎,無論說什麼回什麼、答什麼,都免不了要被他嘲熱諷修理一番。
唔……不知耍賴能不能收奇效?
她兩眉彎彎,長而不狹的丹風眼微眯,唇角輕翹起,笑起來很招人。「可兄長管我……管我來了……」
她想,眼下也僅剩這招能使了。
凌淵然稍降的火氣听到她提及秦于峰,猛地又高漲,隨即卻見她嫣然笑開,笑得太沒良心,也笑得太賴皮,但……他確實吃她這一套。
「我不管你管誰?」語氣微狠,雙臂恨恨地勒了她腰身一記。
她再笑,神情帶著靦腆。
然後他狠聲又道︰「不是想知道旁人如何嗎?武林盟的人就快到了,屆時你再問個清楚明白吧。」
察覺他將她安置在草皮柔軟的某處,她心下一驚。「兄長要干什麼?」
「既當了這個先鋒,總得進去踩踩盤不是嗎?」他又恢復冷然語調。
「進去?」她一想,立刻領會。「菁菁已把我帶到……帶到洞窟前了是嗎?盟主說,他們倆背後應還有人……今日听……听他們二人之言,那藏鏡人確是……是蟲族族後……洞窟……他們抓活人進去……她就在里邊……兄長!」感覺他完全撤手,放她獨坐,驚聲不禁沖喉而出。
「別進!等、等我……兄長等我恢復,我……我為你護守,此時……別進啊,好不好?好不好?」
朝此地奔來的腳步聲,凌淵然听得清清楚楚,眾人已在不遠處。
他撫著她額面,輕聲道︰「當年正道人士與南蠻蟲族一戰,我爹所統領的乘清閣可算是頭號功臣,乘清閣『御太清之氣入劍道、用慧靈之器觀太清』的武學路子,用來克制蟲族的毒瘴和蠱蟲最適合不過,所以無良盟主盼我當這個前鋒,我當便是。」
「兄長等我!」惠羽賢用力出聲,泛茫的雙眸仍固執地睜大。
凌淵然彷佛未聞她所說,繼而又道︰「御氣劍,用慧而明,再輔以幻宗老祖宗們近年來的指點,賢弟覺得為兄這個前鋒如何?能做得好吧?」
「兄長等我……等我!」她倔強嘆出,心里著急,四肢卻不听使喚,急到笑顏不見了,眼里淹了水。
她的臉先被緩緩模了一大把,那手停在她眼下,輕擦她的左頰又抹抹她的右頰,把從她眼里往下墜的淚珠盡數拭去。
接著惠羽賢听到他說著令她徹底傻愣的話。
「心系某者,牽掛不已,為某者憂,心痛欲。賢弟既說是心疼為兄,那便也來嘗這般滋味吧。」
轟隆隆——
有一團無形卻強大的火團在她腦中爆開,炸得她七零八碎。
他想干什麼?
他、他這是氣她、惱她、怨她,恨不得她也為他痛個夠……是嗎?
可惡!可惡!她才不要上當。
「兄長——」
但當他真起身離開,從她身邊走開,惠羽賢還是禁不住急喊出來。
意隨心動,執意驅使,她僵麻的雙腿竟能爬著撐站起來,可惜顛顛地走沒幾步又再次打跌。
此際,群動的聲響由遠而近,迅速且清晰。她等的援手終于循線趕至。
第13章(1)
惠羽賢又有被遺棄之感。
明明已非孩子了,那感覺說來就來,襲上心頭,令她又氣又急又想哭。
而閣主大人更加不是孩子,他氣她隱瞞,她能明白,但他後面說那樣的話,簡直往她心里戳刀子,孩子氣地跟她賭氣似的。
但再次跌坐于地後,她不得不強迫自己定心。
此際這般的她,再著急亦無用。
這次她成為不了他的左膀右臂,硬跟上去,最終只會拖累他罷了。
兩眼微茫中,她覷見他的身影就立在適才秦菁菁騰出手模索的一幕樹藤前。
他似扯動其中一根粗藤,往刮一邊,樹藤形成的巨大藤幕後頭,有什麼東西骨碌碌地滾動。
他走入藤幕後,被無盡的暗黑掩去身影,從她眼界中不見。
那是個洞窟,巨大的黑口吹出陣陣腥風。
她什麼也不能做,能做的就是靜靜等候,靜待他喂食的解毒丹發揮效用,同時用他方才渡養給她的真氣,仔細地在體內周天運行,激濁以驅毒,引清以匯神。
武林盟的人先趕至,分別查探她與秦菁菁的狀況。
綁主大人出手時留了分寸,秦菁菁一息尚存,蟲族與族後這二十多年來的行事與秘辛,秦菁菁可說是從頭參與,應是最清楚之人,武林盟還想從從她口中挖出更多內幕,不會輕易了結她的命
只是她體內盡毒反噬兼之蠱蟲醒動,能否撐過來,尚且不得而知。
乘清閣的人不久便到,立即分成數小批人馬分散布置,其中一小批人原要護送受傷的她先至安全所在,被她搖頭拒絕了。
她盤坐閉目,就地運氣驅毒,不同任何人言語,恢復得甚快的耳力讓她能听到周遭所發生之事。
她清楚地听到盟主老大人指揮若定的渾厚嗓聲
雖說此次似乎又著了盟主老大人的道,但知他到場,她浮動的心緒是穩了些。此刻的她幫不上閣主大人,自然是盼著強而有力的援手來相助。
盡避兩眸合起,眼底仍溫燙溫燙的,強抑下來的焦躁實在難對付。
或須臾、或許久,努力驅毒療傷的她一時辨不出時間的流逝,只覺自身彷佛坐了好幾個時辰,覺得體內的血氣運行已回旋再回旋,但又覺得……
像是才幾個呼息之間的事,她神識沉進氣血周轉中,瞬進瞬出,好像累極,閉眸打盹兒了一會兒,待醒來,精氣神已好上許多。
她是醒來了,不是因體力完全復原,而是大地驟震。
且是巨震。
進到洞窟中的人一批批往外撤,狂呼提點的叫吼聲不絕于耳。
「洞要塌了,先撤!」
盟主老大人立在那黑幽幽的太洞前不住地揮開滾落的大石,以防洞口被填住,他往深不可知的里邊傳音,要提醒武林盟子弟,亦是要知會一馬當先深進洞中的閣主大人。
洞窟中忽然傳出陣陣慘呼,盟主老大人身形快得不可思議,他沖入再沖出,已帶出兩名負傷的屬下。
立即有人上前接應,他老人家不允旁人再進,之後困在洞窟中的最後一小批人手全是他幾進幾出將人帶出。
被帶的約莫十來名,四肢和軀干皆遭蛇吻,若非事先已服用乘清閣所煉制的闢毒丸,隨身亦帶著解毒丹,在被咬之際就該一命嗚呼,不可能還見得到天日。
而之前撤出的人此時亦有狀況,十有七八暈到不得不蹲伏在地,好幾個還嘔吐了,顯然是嗅入不少洞窟中的腥臭之氣,再加上運氣疾奔之因,讓洞窟中的毒瘴進到體內發作得更急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