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听她這麼一說,陡地驚悟,再有毒蛇游至,幾名壯丁便知要小心對付。
不過漏網的毒蛇並不多,閣主大人收勢之時,武林盟與乘清閣的人已將蛇群收拾得七七八八,大麻袋竟足足裝滿了百來袋,未被震暈的蛇仍在袋中翻騰扭動。
危機除去,終能讓人放松兩肩吁出一口氣。惠羽賢微微喘息,在眾人當中不由自主地去尋找閣主大人的身影。
他仍佇足于原地,清逸身骨透著孤高不群,但那寬平的肩線和筆直如松的姿態是如此鎮定人心。
一名武林盟的人士與他乘清閣的一名手下正在對他匯報。
他狀若沉吟地垂直,令她能覷見他些些的側顏,感覺他似乎蹙起眉峰,她胸中一擰,心疼之感隱隱泛開。
一旁是村民們劫後余生的歡騰樂笑,老村長來來回回清點人頭,此際忽地揚聲驚可︰「怎麼少了秦家兄妹?!阿峰和菁菁呢?可有誰瞧見他們兄妹倆?」
惠羽賢內心又起波瀾。
老村長趕忙遣人跑一趟秦家屋房探看,她恍惚間卻想起閣主大人在不到一個時辰前,還在那屋房里問她那樣一句——
遲遲不回應,原來是沒將為兄的心意放在心上了?
他誤會她了,她怎是沒將他放在心上?
賢弟不喜我嗎?
她很喜歡他呀!
喜歡著,卻也自慚形穢,所以裹足不前。
那麼,你想我們如何?
她想要……想要跟隨他的步伐,想盡己之力成為他的肋力!
他傳予她的「激濁引清訣」,他說他嘗試過許多次,眾里尋伊千百度,終于才等到她這一枚奇葩能領略他獨門內功的精髓。
她能被他所用,所以當他護著那些絲毫不識武的百姓于身後時,她是那個可以給他力量、能成為他有力後盾之人。
只有她能辦到。
能與他比肩而行、一路相隨之人,原來,非她莫屬。
這一邊,凌淵然正靜靜調息,一面听著手下與武林盟的人稟報。
盟主老大人坐鎮外圍,此時未跟進山村里,而是追著另一條線索而去,他這個乘清閣閣主無奈之下就成了武林盟眾好漢的頭兒,有事全往他這里報來。
氣在任督二脈間流動,暗暗行氣後,因耗損過多真氣而使胸中滯悶的感覺漸緩,他才微松兩肩欲拍手捏捏眉心,卻見恭敬立在面前的手下和武林盟的人雙雙變了臉色,兩對眸子同時瞠大直視他身後。
他心中一奇,才要旋身,有人已冷不防撲將過來!
凌淵然驚覺自己被人從身後抱住。
這一撲撞,撞得他五髒六腑震顫,尤甚是心,更是鮮紅火熱不已。
他往下一覷,入眼的是一雙熟悉的墨染衣袖,那圈抱他的力道用得略狠,讓他突然遭襲險些穩不住下盤,但,狠得好。
他等了某人許久,把傲氣都要磨盡,她肯對他用狠,那是有進展了。
原本喧鬧的山村廣場驀然止聲,只除了幾只小狽仍朝著麻袋堆吠個不停,當真沒其它聲響了。
惠羽賢意隨心動,今夜這一變令她突破感情桎梏,再沒有遲疑。
心上之人即在眼前,她喜愛他、崇拜他,如何才能明確回應他?
她實在害怕得很,怕表白得不好又要徒增誤解,所以既是心動了、覺悟了,那就去做,做給他看,做到讓他明了。
她將臉埋在他兩肩中間,實膀緊緊環住他的素腰,大聲辯解——
「我待兄長是不一樣的!兄長在我心里,自然是不一樣的山。」
「唔,這是……」、「咦?是這樣嗎?」、「啊……明白明白!」、「耶?當真?」、「嗯……果然啊……」、「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此話怎進?」、「嘿黑,真要開講,話可就長嘍!」
她話一嚷出,圍觀的眾人里,內行的立時就看出門道,外行的也能跟著看熱鬧,還不忘邊看邊領略,非常投入。
接著無數雙眼楮同時掃向被當眾表白的男人身上。
凌淵然即便暗爽在心,表面顏色依舊是明月清風般淺淡。
但他內心就算再如何痛快,也絕不想把他跟自家「賢弟」的事晾在大伙兒面前,生生被瞧了去。
「你,隨我來。」
他將她的手從腰間拉開,卻未放掉,而是直接把她牽走。
他的步伐踏得很穩,慢條斯理,好像他這個人常被當眾表自、被當眾撲抱,所以心平靜氣得很。
然,在完全背對眾人之後,他嘴角禁不住深揚。
第11章(2)
一刻鐘後,惠羽賢被拉上山村外的梯田丘坡。
綁主大人從容徐行的步調在離開大伙兒的目視範圍後立即變速。
身若行雲、步似流水,也不管她跟不跟得上,反正拖著就飛,大有她要是腳步踉蹌了,他扛都要把她扛上丘坡,絕不允她有半分遲滯。
惠羽賢盡得南離一派真傳,又得他獨門內功心法傳授,他驟然一動,她習武的身軀動得比腦子還快,兩腿已隨他飛馳。
勉強是在瞬間跟上了,但跟得有些手忙腳亂,導致兩人飛奔上到梯田丘坡時,她心跳鼓得略響。
凌淵然忽地放開她的手,側首回望被群丘環抱的小山村,像也暗暗整理心緒,一會兒才又轉正看她。
惠羽賢心一跳,不禁道︰「一路行來,見村里村外的花草樹木多有損毀,遭蛇群爬過,怕多少都沾了毒……幸得向陽的這一大片梯田無事,田里作物大多已冬藏,泥土氣味豐饒,如此就不會妨礙到開春播種了……」
凌淵然道︰「山村的損害、村民的安置,武林盟的一十八分舵、八十一座堂口里自有人會擔著,無關你我之事,你不會不知。」
被不重不輕地堵回來,她輕抿唇,不由得撓撓臉蛋。
曾混過武林盟,當過一舵之分舵主,武林盟里的運作她當然清楚。
「那……那『秉筆寫江湖』的乘清閣也幫上大忙啊,能對抗『赤煉艷絕』之毒的丹藥原來已成,想必令堂大人為此煎熬了不少心血。」被直視得口干舌燥,她欲緩和氣氛般玩笑道︰「兄長將解藥分給眾位好手,獨獨沒我的分嗎?」
「為兄為你載上的那塊羊脂半月玦具闢毒之效,何須解毒丹藥護身?」
惠羽賢輕咦了聲,下意識撫上胸間,那一方暖玉正貼熨著她的肌膚。
此刻去想,才發覺當「激濁引清訣」收勢,無形護牆消失,數條毒蛇游進來時,沒有一條游向她,有些甚至在離她五步外便轉向,她那時忙著將蛇挑飛、鞭暈,根本無心細思,豈料竟是……
她臉紅紅迎視他,那種帶著淡淡焦灼、不願他再次誤解的甜蜜感充盈胸間。
她舉步走去,眸光瞬也不瞬,直接走進他懷里。
這一次是從正面「突襲」,她雙手再次圈住他的腰,臉貼著他的頸側,小口小口地喘息。「謝兄長所贈。」
凌淵然挺立不動,淡然道︰「那是在娘親中了『赤煉艷絕』,好不容易保下性命之後,爹費盡寶夫才托人尋得的闢毒白玉,後來再請手藝精湛的玉匠師傅雕琢成一對半月玦,原是爹要紿娘親護身用的,可娘深知你我此行凶險,才將一對半月玦相贈,所以,並非我所贈。」
「呃?唔……」
半月,半月成雙方為圓,其中又包含他家爹娘的真情摯意,她若不退那塊白玉,即表示真要與他相伴一生了。
抵著他的頸側略糾結地磨蹭兩下,她終于小聲改口。「……謝謝娘親贈玉。」
聞言,凌淵然合上雙目,藏于袖的手驀地握緊。
暗抑過分激切的心緒,他徐徐掀睫,瞅著她黑鴉鴉的頭頂心,低聲問︰「這就是賢弟給為兄的答復嗎?身後抱一回,當面再抱一回,如此而已?我記得某人曾說過,求歡不應該僅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