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聲辭舊歲,轉眼就是春節了,即便最勤勞的人家,在這樣的時日也放下了一切活計,做一頓豐盛的飯菜,一家人圍坐一起,慰勞一年的努力,祈盼新的一年順利健康。
而初二這日就是閨女回娘家的日子,任家因為任瑤瑤夫妻的到來,熱鬧不已。
雖然已經分宗,做為遠親的任家村族老還是厚著臉皮上了門。
他們原本還有些忐忑,但意外的是隋風舟居然很是和氣,半分疏離都沒有,還主動同族老坐了一桌,推杯換盞間,言談很是親近歡喜。
村人們看在眼里,各個都把胸脯挺高了幾分,待得離開時候,酒醉的紅了臉,腳下卻是邁了方步,好似有了伯爺女婿,他們也等同有了半個官身。
只有二爺爺幾個,人老成精,回身望著任家的門楣,神色有些古怪。
正月十五上元節,一夜亮如晝,待得天明摘了燈籠,整個大越就算過完了年,一切都恢復了原樣。
衙門里,小吏開始整理檔案,僕役也擦抹了水火棍,縣太爺打著哈欠到前衙走一圈兒,不等講話的功夫,就听見門前的登聞鼓被敲響了。
眾人都是驚奇,待得打發役去看,卻是幾個頭發花白的村老來告狀。
有路過的閑人,也是好奇圍了衙門口看熱鬧,這一听卻是了不得,原來是某個考取了秀才功名的讀書人因為不孝,惹怒了族人,族人請求府衙革去秀才功名。
要知道,讀書不易,考取寶名更是艱難,幾乎每個讀書人都是宗族的寶貝,指望他光宗耀祖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反倒求著革去功名?
縣老爺也是疑惑,詢問幾句,更是驚訝,居然還是任家村的族老,而被告之人竟是安國伯夫人的親大伯。
縣老爺不敢專斷,借口有事暫時歇息,然後趕緊打發師爺去隋家拜訪。
隋風舟出去赴宴不在家,任瑤瑤听了周福稟報,特意換了見客衣衫,待得听了師爺說明來意,她想了想就道——
「我們任家已經分宗多時,按理說我是外人,不該多話,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當今聖上又是純孝,這等不孝之人,若是日後考取了功名,為官治理一方,恐怕也不是百姓的福氣。」
師爺在府衙混跡多年,最是擅長察言觀色,听到這話若是還不明白,那就是傻透的石頭了。
于是,回去之後直接稟報縣老爺,「安國伯夫人說了,請大人秉公辦理。」
縣老爺長松一口氣,這事就怕安國伯府有意見,如今事情好辦了,「秉公」兩字就知道怎麼執行了。
驚堂木一拍,衙役听令,很快就拘傳了正在青樓里同妓女「鑽研」詩詞的任大義。
任大義初始很是氣惱,上了公堂還不住叫囂,「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如此大膽,也不怕——」他的話說到一半,突然見到一旁坐著的幾位族老,心頭一陣哆嗦。「二叔,三叔,你們……怎麼在這里?」
「我們怎麼在這里?」二爺爺冷哼一聲,厲聲罵道︰「還不是你做的好事!你老娘病重,居然攜家潛逃,簡直豬狗不如!」
「幸虧當初沒有讓你教村里孩子讀書,否則都同你學得一般不忠不孝!任氏宗族、新式算學第一家的名望都要敗在你手上了!」
三爺爺也是罵得厲害,居然還沒忘了替宗族揚名。任大義嚇得直接軟倒在地,「我娘……去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著老二一家會照管,哪里想到……哎呀,這可不能怪我,老二也是親生的,怎麼不把他抓來?」
他還要攀扯,惹得幾個族老罵得更厲害了。
「老二早就分宗出去了,先前也給足了孝敬銀子,只有你一個豬狗不如的東西,還要誣賴你弟弟!」
听到這里,縣太爺心里底氣十足,也不嗦,一拍驚堂木,直接判了任大義不孝為惡,革去秀才功名。
任大義簡直如同晴天霹靂,喊冤不停。
原本听到消息趕來的岳丈,想要替他求情,但瞧這架式又停了腳步,扭頭直接回了家。
出嫁女兒一家回來長住,早就讓家里兒媳不滿,不懂眼色的外孫外孫女整日里挑揀吃穿,半點眼色都沒有,攪和得家宅不寧。
原本還指望女婿考個功名,將來跟著享福,如今看來,是什麼指望都沒有了。
于是,任大義被剝了長袍,摘了頭上方巾,狼狽跑回岳丈門前的時候,就見馮氏正在哭天搶地,一堆箱籠散落在路旁,一雙兒女除了跟著哀哭,半點主意都沒有。
任瑤瑤同劉氏坐在暖融融的花廳里,桌上放了點心茶水,還有外邊新買回的瓜子和花生,母女兩個說起任大義一家的下場,很是有些唏噓。
劉氏嘆氣道︰「當初啊,你大伯早起洗臉水都要不冷不熱,錯一點就要罵人,怎麼會想到如今的下場?听說,他們一家跑去隔壁縣鄉下去了,你大伯做個私塾先生,養家糊口還行,但想要同以前一般,絕對不成了。所以說,這人啊,還是不要張狂,要厚道,要惜福。」
任瑤瑤抱著娘親的胳膊撒嬌,笑道︰「娘,我知道您在提點我了,我知道,您放心。」
「我才不擔心你。」
劉氏替閨女扶正頭上的金簪,這可不是家里陪送的嫁妝,不必說,定然是女婿給張羅的,心里免不了又替閨女歡喜。
「你啊,如今日子過得好,娘有什麼擔心的,不過你若是……」
她話說到一半,門外簾子一桃,隋風舟就走了進來。
劉氏趕緊起身,卻見隋風舟上前行禮,重新請她坐好。
「娘,您坐,我剛回來,听得您在,過來見個禮。」
劉氏听他同閨女一樣喚她娘,心里更是歡喜。「我家里有事,也是不能多坐。你們夫妻說話,我這就回去了。」
任瑤瑤有些舍不得娘親,就扯了隋風舟的袖子嗔怪道︰「都怪你,喝酒回來就去書房好了,怎麼……」
她正說著話,突然覺得隋風舟身上的淡淡酒氣很是刺鼻,竟忍耐不住,一口就嘔了出來。
隋風舟嚇得臉色瞬間就白了,抱起她一疊聲的喊大夫。
劉氏卻是像想到什麼,眼楮越來越亮,臉上喜得幾乎要開出花來。
「閨女,你是不是有了?」
「有什麼?」
任瑤瑤嘔得厲害,哪里听得出來娘親嘴里的暗示,倒是隋風舟怔愣了那麼一瞬間,轉而狂喜起來。
「瑤瑤,瑤瑤!」他緊緊摟著嬌妻,想要說什麼卻是喉嚨哽咽,半個字也吐不出。
劉氏看得臉紅,趕緊避了出去,「我去看看大夫怎麼還不來?」
任瑤瑤扯了帕子擦嘴,她到底還不算太傻,總算後知後覺的發現這會兒的場景同前世那些電視劇里的情節何其相似。
她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我……是不是有孩兒了?」
隋風舟用力喘了一口氣,如珠如寶一樣把她重新攬在懷里,低聲道︰「是,我們的孩兒……」
「啊,我要當娘了……」
任瑤瑤真是分不清心里的驚喜,哪個字佔的比重更大,但是抬頭眼見隋風舟隱約紅透的眼楮,奇異的,她心情頓時平靜下來。
寬厚的肩膀,愛她如寶的男人,還有肚子里悄悄降臨的小生命,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一切。
而她在經歷了苦痛的前世,懵懂的今生,居然輕易得到了,何其有幸。
「夫君,我很歡喜,為你而來。」
隋風舟不知道嬌妻話里隱含的內情,他只知道懷抱里,是他的整個世界,溫暖又喜樂的世界……
門外,劉氏正高聲吩咐周福,「不要什麼跌打大夫,快去請最好的婦科聖手,你們要有小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