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蓁面上一僵,笑得有些尷尬,「是我先來的,你怎能口氣凶惡的趕人,況且來者是客……」
「我管你是哪來的客人,我找的人又不是你,嘮嘮叨叨一大堆干什麼,做客要有做客的樣子,你滿園子走來走去倒像是做賊。」這幾年脾氣漸長的左晉元只對一人和顏悅色,對其它人是看不順眼先揍再說。
「世子……」
他不耐煩的身一閃,避開像要倒向他的女子。「我還梨子呢柿子!世子是我大哥,你別搞錯人了。」
目光一閃的蘇蓁暗暗埋怨他的不解風情,同時也提醒自己不要掉以輕心,重生一回,太多事跟她的記憶不同了。
按照記憶,她明年六月才會在老夫人的壽宴遇見左晉元,那時他態度和善,謙恭有禮,對她雖不冷不熱但也未惡言相向,而如今他們提早見面了,是好是壞猶然未知……
無論如何,她很清楚她不願意再走走過的路,憑什麼溫千染有人疼寵,有人愛,她卻要面對不講理的婆婆和習蠻的小泵?她也想有個能為她擋住任何流語蜚言的夫婿。
看著左晉元匆匆離去的背影,蘇蓁在心里冷笑,總有一天她要所有人跪在她面前,求她給他們一條活路。
「姑娘,你在看什麼?」隨侍的丫鬟小杜輕聲提,雖然左三少爺越長越俊,她也常看傻眼,可這樣畢竟不莊重。
以溫府庶女的規矩,一人有兩名一等丫鬟伺候,小桃是溫府家排服侍蘇晚蓁的一等丫鬟,另一個叫杏子,正站在蘇晚蓁的另一側。
依本朝慣例,官家的千金才叫小姐,蘇蓁的父親是管城門的城管,無品無階,他的女兒本來只能被喊姑娘,但蘇老夫人還在世時,隨亡夫的布政司官職受封六品誥命,即使丈夫不在了,她的誥命仍在,其子孫仍能受到庇蔭,所以蘇晚蓁在身分上還是官家千金。
只是蘇老夫人過世了以後,事情就不同了,以往被喊小姐的蘇蓁只能改稱姑娘,這一點是她最不能忍受的,覺得為什麼人死了便什麼好處都一筆抹消,她由原本的官家小姐淪落成尋常百姓家的姑娘?
蘇晚蓁不怨父親無能,不能力爭上游,給她一個好出身,反而怪責朝廷不公,未照顧官員遺眷,要不然她也能有個體面的身分,坦然的進出名門世家的各種邀約。
「沒事,只是覺得這位公子太過無禮,我好心告訴他千染表妹不在府里,他不領情就算了還橫眉豎目。」她捂著胸口故作捧心狀,彷佛受到極大的驚嚇,花容失色。
杏子笑道︰「那是千染小姐的未婚夫,從小就在府里走動,我們太傅府就好比他們的定遠候府,想來就來,從不送拜帖,老爺、少爺們常被他氣得想揍他一頓。」可惜打不過人家。
定遠候府是武將出身,府中大半的下人都會武,三位少爺更是軍中猛虎,一人敵數人綽綽有余。
蘇晚蓁假意恍然大悟的喔了一聲,「原來是千染表妹的未婚夫,難怪不把人放在眼里,只是姨祖父是清名在外的文官,又是本朝文人之首,怎麼挑個不懂禮數的武夫給千染表妹?」
文官、武將向來文武相忌,鮮少有往來,更遑論結為兒女親家,那會引起帝王猜忌,導致滅門之禍,可上一回,在她咽氣之前,溫府還是鐘鳴鼎食之家,溫賦的門生多不可數,一府有十二人為官,個個官位不低,不僅先帝……呃!皇上恩寵有加,下一個明君上位後仍給予高官厚祿,放任兩家走得密切。
這是她一直不懂的事,只是那時她已嫁人了,跟著丈去外放到信州,對于朝廷的動向一無所知,她只知這幾年會發生幾件動搖民心的大事,皇上因此怒急攻心病倒,交由太子監國,他安心養病。
杏子笑吟吟的解釋,「左三少在千染小姐面前可不會如此,一物降一物,只要咱們千染小姐美目一睞,左三少爺就安分地像只貓,規矩得讓人想笑。」看過貓戲老鼠,還沒瞧過老鼠捋虎須,老虎躺著一動也不動。
小桃也附和著說︰「是呀!千染小姐很厲害,連老太爺也拿她沒轍,老太爺一動怒,老爺、少爺都躲得遠遠地不敢靠近,唯有千染小姐是笑著走進書房禁地,再笑著走出來。」
老太爺一吼,地上動三下,她都要嚇死了。
羽睫輕垂,蘇晚蓁面上笑意似有若無。「看來千染表妹年紀雖小卻對御夫頗有一套,改日向她學上幾招。」
溫千染……呵呵呵,她再有本事,能得知兩年後的事嗎?自己還是佔了上風——她能「未卜先知」!
蘇晚蓁心中一開始對溫千染的羨慕,逐漸被名為嫉妒的魔物吞噬。
她來了溫府三日尚未見到傳聞中的千染小姐,卻听見一句又一句崇拜的贊美,莫名的,她心中生出一股恨意。
她恨著一個叢來不曾傷害過她的人,那個人一無所知,此時還在開懷大笑,和她祖父搶肉吃……
「不行,那是我的,我喜歡吃脆脆的皮,你要讓我,我還小,不多吃一點長不高。」
「你這丫頭懂不懂孝道,敬老尊賢,和老人家搶食,你不怕下雨天雷聲陣陣嗎?」不孝,太不孝。
「我又不做喪盡天良的缺德事,天打雷劈與我何關,祖父你才要小心點,天氣陰就別出門,在家念念佛經才是。」溫千染雪女敕藕臂一伸,搶到一支鴨翅,貝齒連忙一扯烤脆的皮。
「你是指祖父缺?」不顧美髯染上油花的溫賦扯下鴨脖子、鴨頭,老人家的牙還很好,愛嚼骨頭。
「忠孝仁愛,禮義廉恥,沒有德呀!」說著,滑溜的小身影一閃,捧起裝著烤鴨的盤子繞著案桌跑。
溫賦追了幾步,放棄了,「你這丫頭是想氣死夫子呀,書都白念了,八德是這麼拼湊的嗎?」好在他還有一只鴨腿,肉女敕汁多,滿口肉香。
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她曉得呀,可是也缺德。
「夫子老是搖頭晃腦地滿口之乎者也,要不就是講些風花雪月的詩詞歌賦,沒說半點有意義的事兒,我哪有興致听。」
「又在胡扯瞎說什麼,沒有詩詞歌賦哪顯得出文人的才學風流,雜書看多了不懂事,明天起跟祖父學練字靜心,對了,鴨你不吃,給我。」真是不懂吃,這地方肥而不膩,香氣十足,一咬下去肉汁滿溢呀!那才是人間美味。
「祖父,你確定是風流不是下流?」秦樓楚館,花街柳巷,擁妓狎玩,飲酒作樂,不談詩文,只曰女兒香,有幾個文人是真正端正己身,而非憑借虛名四處拈花惹草?
溫賦作勢要拍桌,認為她話語粗鄙,但高高起的手始終沒落下,「還好我是你祖父,要不然這話一傳出去,你會被天下士子的唾沫淹沒。」
知錯不改的溫干染笑眼彎彎。「所以我弄出新菜色就趕緊來孝敬祖父你,祖父心頭有沒有發暖呀!我比你兒子們還孝順你,什麼好東西都不忘記給祖父一份。」
「哼!你也就這點可取,養了四個露沒白費,總算給你掙點顏面。」唉!就是少了點,吃不過癮。
一只八斤重的肥鴨祖孫倆搶著吃,肉多肥美汁開胃,他一個人就吃了大半只,而他還是用過膳的,吃到都撐了還意猶未盡,想再多吃幾口。
「別唉了,祖父你也不瞧瞧自己多大歲數了,我哪敢讓你多吃積食,嘗嘗味道就好,日後再有美味佳肴,孫女做你的馬前卒,試菜。」她身邊的四個露當然不錯,她可是從二十多小丫頭中把她們挑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