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要打你?」總有個理由。
「她說我弄髒小姊姊的裙子,裙子那麼丑,她穿起來好肥,我都嚇到了。」他驚嚇的拍拍胸。
一陣低笑聲慢慢擴散,眾人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身形略圓的白昭華身上,她和那件裙子的確不搭,顯胖。
「你說謊,哪里丑了?而且我一點也不肥,娘,你說過很好看的。」這是她最愛的一條裙子,上面的繡花是湘繡。
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的女兒,被陳玉蓮養歪了的白昭華跟她娘一樣,愛慕虛榮,眼高手低,她不想被人比下去,用要用好的,吃要吃好的,不管她合不合適,反正別人沒有的她一定要有,好在姊妹圈里炫耀。
而她特愛吃,尤其油亮的肥肉,一口咬下有汁噴出來,滿嘴的油能讓她多吃一碗飯,久而久之身子也圓了。
但不致肥得過分,算胖子堆里的小美女,圓得很喜氣。
「是呀!當然好看,我女兒美得像朵花似的,不識美丑的小賤種哪瞧得出好壞。」陣玉蓮瞪了霜明一眼,眼中的凶光像要啃了他,將他剁碎了做成包子好喂給路邊的狗吃。
看到一大一小兩父子親近的模樣,她是很在心里,氣在嘴里,銀牙快咬碎的泛著苦味,很不是滋味。
其實她對蕭景峰也不是到非他不可的地步,老實說還嫌棄他窮了點,但是禁不住人家有好體格,她一見就春心蕩漾,好想與他在草垛上風流一夜,極盡那忘我的銷魂。
瘦田無人拼,耕開有人搶,她便是這種心態,認為這男人是她先看上眼的,她都還沒耕呢,豈能容許別人來搶。
什麼妻子不妻子的她根本不當一回事,她要的就得是她的,沒有第二種可能性。
「白夫人,請容我失禮了,我兒子不是賤種,他是我和娘子心愛的孩子。」目光緊定的蕭景峰一手扶著妻子的肩,一邊逗弄和他親的女兒,一眼也沒看向朝他勾眼尾的陳玉蓮。
「爹。」霜明又高興的喊了一聲。
「爹。」細細軟軟的嗓音跟著哥哥叫。
扮哥妹妹都喊了,忸怩一下的霜真也喊爹。
三個孩子輪流叫爹,忽覺自己變高大的蕭景峰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責任感,他的心是滿的,充滿感動和激昂,他當爹了,有了自己的妻兒,在將來的日子里,他們是他最想承擔的負荷。
「爹什麼爹,就你們有爹嗎?弄髒我女兒裙子這事不能善了。你,過來給我磕頭,磕到我滿意了才準起身。」陳玉蓮指著李景兒,存心刁難不肯罷休。
「人死了才碴頭,等你不幸往生後,我會特地到你靈前上三炷香。」這人真該補腦,腦洞越裂越大了。
「你……你敢咒我死,你找死!」她氣得沖過去要將人的臉抓花,再壓著頭一頓捶打,但她才一動就被兄長拉住。
「玉蓮,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要鬧到什麼時候?」
為什麼別人的妹妹溫柔懂事,他家妹子是山中母老虎,又凶又潑辣,還一點自知之明也沒有,陳達生在心里泣淚。
「為什麼是我饒人,而非他們向我低頭,至少得有誠意點,賠我女兒一件裙子,拿出一百兩銀子,此事就到此為止。」想找那女人麻煩還愁沒機會嗎?她有得是人。
一百兩?!
獅子大開口,這才是坑人吧!
「一百兩不可能,而且我還是想弄清楚事實的真相,絕不容許人顛倒是非。」
李景兒雙目清冷的一掃,看向陳玉蓮時特意寒光一射,看得原本有話要說的她不寒而栗。
「霜明你說,裙子是你弄髒的嗎?」孩子要教,但不是要讓他懼怕,用對了方式便能把孩子教好。
「不是。」
「那是誰弄的?」
「這……」他支吾著不敢說,眼楮東飄西閃。
他在瞧某個人。
「娘,是這個小姊姊一直轉圈,一直轉圈,轉得裙子都飛起來才咯咯笑,她沒看見我在旁邊,飛起來的裙子蓋住我的臉,我在舌忝糖葫蘆。」霜真不安的想藏起舌忝得只剩下山楂果的糖葫蘆。
原來如此,真相大白了。
「別怕,說實話的孩子才是好孩子,娘喜歡你把事情說出來,這樣別人才不會把自己的過錯怪在他人頭上。」李景兒笑著模模女兒的頭,對她敢勇于坦白而感到安慰。
有了娘的鼓勵,霜真的膽子變大了,靦腆的笑著。「哥哥怕我被裙子打到才把我拉到他後面,他保護我,結果小姊姊就叫出來了,那個長得很丑的大娘就對著哥哥一直罵,她罵得可難听了。爹,她一直說一直說我們是有娘生沒爹養的小賤種,是乞丐命,讓我們早點去死……」
這話一出,剛才听見陳玉蓮罵人的人都有點鼻酸,小泵娘可一點都沒有說岔了,一個大人怎麼能這麼刻薄惡毒沖著一個五歲大的孩子說這種話,簡直是喪盡天良。
初初听陳玉蓮開罵時,只覺這人真潑辣,孩子那麼小也忍心責備,現在由小泵娘細細柔柔的嗓音道來,竟有一番叫人心疼的不忍,稚子何辜,怎能不教而誅。
唯有李景兒若有所思的搓著下顎,心想她家的小霜真真是個月復黑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以後不用再為她擔心了。
懊說的都說了,還句句落在重點,令聞者心有戚戚焉,一面倒的同情受了委屈的孩子。「鎮撫大人,看在咱們同袍的分上,這件事我們不多做計較,但是請你約束好令妹,不要再無的放矢的懷疑別人。」
蕭景峰話未說重,點到為止。
「兄弟,是我對不住,沒有管好家里人,才讓孩子們受到驚嚇……」這根攪屎棍呀!無論走到哪里都臭氣燻天。
內疚不已的陳達生往兄弟肩上一拍,表示歉意。
「大哥,你想兩三句話就算了嗎?昭華這件裙子可不便宜,他們不賠錢就不許走。」還盛氣凌人的陳玉蓮一臉狂妄地想找人算帳,認為不管對錯別人都得「孝敬」。
衛所管地方上的冶安,權限比衙門還大,除了指揮使、同知、僉事外,就數她大哥鎮撫的官職高,一呼百應,人多勢眾,還怕拿不住幾個不識相的賤民?
「賠錢?」陳達生不悅地回頭一瞪。「你是窮瘋了還是存心敲詐,京里一套月白羅的衣褚都不用一百兩,你這不過杭綢敢開口要一百兩,而且是昭華自個兒太不莊重了,在布莊里轉什麼圈,一件裙子而已,你還寶貝個什麼勁。」
「舅舅,裙子飛起來才好看,你看有流雲紋,裙飛雲動才襯得出我仙子似的美感。」愛美的白昭華拉了一下裙子,淺淺的流雲紋似水流動,剎那間裙子上的圖紋像活了過來。
他冷諷的指著裙上明顯的糖漬,「是喔!為了襯托你的美而毀了裙子,這下你可滿意了。」
她不高興的嘟起嘴,「舅舅,我怎麼曉得有人站在我後頭,她看到我就該避開,笨死了,她得賠我裙子。」
「賠?賠什麼賠!你們母女倆都給我禁足,三個月內不準出屋子一步,抄《女誡》《女則》各一遍。」再管教不好,真要將她們遠遠送走,省得他被活活氣死。
「什麼,禁足?!」舅舅瘋了嗎?哪有母舅禁外甥女足的。
「大哥,你不能禁我足,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年關到了,你也需要有人替你走禮……」他沒有她不行。
「沒有討價還價,要是不願意就給我離開我家,我不勉強你們。」陳達生氣到趕人,覺得朽木不可雕也。
「舅舅!」居然要趕她走?!
「大哥……」他瘋了嗎?除了他這兒她還能去哪里,丈夫死後白家就不是她的家了,她是被除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