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蔓君微笑,原來她在女兒眼里是不會做隻果派的白雪公主?
輕輕握住女兒的手,她沒想過特特會點頭、還陪自己走這一趟,為了她,特特什麼樣的委屈都吞過。
她低聲說︰「對不起。」
媽媽的對不起,讓特特無比沉重。
特特記得,那年動完引產手術,她躲在阿疆家里,連電話都不敢打回去,哪知阿疆被媽媽逼急了,將事情和盤托出。阿疆剛說完,就打電話給她,讓她收拾行李快逃,他們約在台北火車站集合。
之後阿疆說︰「我本來打算帶你到法國,如果能夠習慣,我們就待下來,你不是很想在法國學做甜點嗎?」
幸好他們沒走成,因為過不了多久,阿疆的爸爸就被仇家打死,沒有爸爸的支持,阿疆沒有當紈褲的條件。
接到電話後,她還真的飛快收拾行李,但臨出門前,她決定面對媽媽的怒氣。
她想,從不打孩子的媽媽,這次肯定要出手了,她在腦海里幻想媽媽憤怒的表情,她還猜想,自己會不會被判終生監禁?
可是媽媽帶著寧寧來了,沒有打、沒有罵,只是心疼地把她抱進懷里,不斷對她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媽媽總是把錯歸在自己身上。
爸爸的背棄,她怨自己,女兒的委屈,她怨自己,她永遠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才害得女兒不開心。
哪里是她的錯?她才是受委屈的那個。
特特笑著搖頭,刻意說得輕松,「干麼對不起?章律師和我談過了,媽不離婚是對的,從現在起我和寧寧搖身一變,變成千金小姐了,回去後,不要說一家咖啡店,我連開個十家八家。」
寧寧笑著接話,「姊是笨蛋哦,好不容易當上千金小姐,干麼還做得要死要活?依我看,回台灣後,第一件事是買一間又大又新又好的房子,請佣人掃地拖地洗地板,然後從早到晚都去逛百貨公司,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千金小姐!」
「傻瓜,不管打不打扮,你都是千金小姐了,干麼浪費那個錢。」
「啊不然呢,把自己搞成丐幫公主,有比較清高嗎?」
李蔓君左摟右抱,把兩個女兒收進懷里。
她知道的,女兒是在安自己的心,眼前最困難的一關,尚未經歷,不過女兒希望她快樂,她便為女兒開心。
「不管你們想做什麼,媽媽都支持。」
「那我可以環游世界嗎?」寧寧問。
特特搶話,「可以啊,不過要先把大學念完。」
「厚,哪有這樣的啦,那姊的咖啡廳也要等我念完大學才可以開。」
「拜托,那時候我都幾歲了?不行,我得先開。」
「不公平,姊姊每次都比我先,連當大小姐都比我快。」
「不甘心嗎?拜托,誰讓我比你老。」
兩姊妹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斗了起來,李蔓君看著、笑著,她希望從現在起,苦盡笆來,所有苦難到此為止。
飯店到了,阿疆說︰「蔓姨、特特,你們先上去,我到公司一趟,我那幾個小弟已經把飯店的事情處理好,應該已經在大廳等你們。」
李蔓君柔聲說道︰「阿疆,這次的事多虧你了。」
「這有什麼?我和特特是十幾年的老朋友。」
依序下車,離開前,特特把頭伸進車窗里,低聲對阿疆說︰「謝謝。」
阿疆拉住她的頭發、往下扯,像小時候那樣。
頭皮一陣麻痛,特特驚呼。
阿疆痞笑,「開心一點,人已經長得夠丑,再擺臭臉,你想嚇死地球上一半男人?」
特特縱容一笑,說道︰「還是謝謝你。」
她轉身,阿疆掌心的發絲滑了出去,微微一愣,他掌握不住的……何止是她的頭發?輕嘆、苦笑,他發動車子萬去。
看見兩人互動,寧寧湊過來,勾住姊姊的手臂嬌笑說︰「姊姊,我不怕阿疆哥哥了,如果他想當我的姊夫,這次,我投贊成票。」
特特戳上她的額頭。「人小表大,你懂什麼?」
「我什麼都不懂,但是我知道,阿疆哥哥看姊姊的眼神就像……」
「像什麼?」
「像狐狸遇見甜葡萄。」說完,她松掉姊姊的手,跑上前勾住媽媽。
落在後頭幾步的特特揚眉說︰「哼哈,我待會兒會告訴阿疆,說寧寧——」聲音戛然停止,她的心髒仿佛被一只巨掌突然掐住、擠壓,迫得她無法呼吸。
像是感應到什麼似地,特特微側頭,她看見了!
看見一部黑色轎車,朝著媽媽的方向加速……看見駕駛座上的人,目光鎖定,表情鎮定,像殺手似地冷靜與猙獰……
彷佛是慢動作播映,車子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特特直覺朝媽媽飛奔,直覺用盡全力推開寧寧和母親……一個踉蹌,她成功了!
千鈞一發之際,母親避開汽車撞擊,只是她自己卻再也避不開,她眼睜睜地看著車子撞上自己,眼睜睜看著地面離開自己的腳,她變成風箏……
同一時間,在飯店大廳里正準備出來迎接特特母女的兄弟們發現不對勁,他們快步沖出飯店。
一面跑,一面抓起任何可以當武器的東西,棍棒、立形花台、旋轉門前拉紅線的小柱子……
特特被撞飛那刻,尖叫聲、怒喊聲、玻璃碎裂聲……所有讓人驚慌的聲音同時出現。
身子像破布似地飛起來,只有短暫的幾秒鐘,可是她腦海里卻迅速地出現無數的畫面與認定。
肇事者的目光、態度、氣勢、表情,那是蓄意謀殺,絕對不是意外……
特特的身子高高飛起,重重落下,疼痛塞滿了她的神經,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听見寧寧的哭聲,這一刻她突然覺得高興,因為媽媽逃過一劫……
「姊……媽、媽,姊流血了……」寧寧抓住她的手,語無倫次的喊。
李蔓君看著眼前一片混亂,心驚膽顫,她需要幫忙,需要……拿起手機,急急撥出章育襄的電話。
「您好,李女士?」
「特特出車禍了,傷得很重,我們需要幫忙!」
「你們在那里?我馬上趕過去。」
同時間,車禍現場的另一邊,紅色小柱高高舉起然後落下,擋風玻璃碎裂。
正準備逃走的肇事者被猝不及防的突擊驚嚇,他用力踩下油門,不料下一刻,更大的撞擊聲出現在車頂,車頂凹了一個洞。
他鎮定的表情出現裂痕,而襲擊他的人越發勇猛,再一次兩個同時出現的重力撞擊,震得肇事者耳膜嗡嗡作響,車窗破了!
一個人從破掉的車窗中伸手,猛拳往肇事者臉上砸去,他頭被打偏了。
搶走鑰匙,打開車門,他把肇事者拽出車外,其他三個人搶身過來,一陣拳打腳踢,短短幾秒鐘,那人已經看不清楚原本面貌。
不多久,喔咿喔咿的警鈴聲在寂靜且幾乎四下無人的深夜中響起,混亂驚恐的表情、破碎雜亂的場景……這場車禍太怵目驚心。
第8章(1)
二0一六年六月二十八日
全身上下無處不痛,好像誰拿了把尖刀,將她分割成一寸一寸的碎肉,這是不是傳說中的凌遲處死?
痛一陣一陣,眼前的黑暗漸漸出現光明,特特以為自己死了,只是,眼前的不是醫院、不是奈何橋,而是……是一條她從沒見過的道路?
小季慢慢地走在她身後,低聲問︰「你真的決定這麼做?」
「除此之外,我還能怎樣?媽媽已經死了,這家店除你之外,誰還能接下來?」
「蔓姨的心血,你就這樣白白給人?」小季說。
「不然呢?」她停下腳步,連日的奔波讓她心力交瘁,母親剛剛入甕,她一身的白衣還沒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