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是小隻啊。」
「這是哪里?」
「貪歡樓的棲雲小樓啊。」小隻滿面狐疑地看著自家姑娘,不懂姑娘為什麼問些傻話。
必舜華的心越沉越深,最終完全沉入絕望。
「……鏡子。」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從齒縫擠出兩個字。
「哦。」小隻起身去拿了菱花鏡過來。
必舜華暗暗吸了口氣,這才接過她遞來的鏡子定楮看去。
鏡中的這張臉,盡避傾國傾城,可是——不是她的臉!
必舜華瞬間崩潰了!
「不——」她發出絕望而淒厲的喊聲。
京城,相府後宅。
相府小姐投繯自縊被人及時救下,至今已經整整昏迷了三天還沒有醒來。
每一次大夫都是搖著頭離開,每一次陪著大夫來的關義成都是一臉的鐵青。
能跟唐家結親,是多少名門閨秀求而不得的事,怎麼他的女兒就這般的抗拒,甚至不惜以自殺來表達自己堅定的決心?
他膝下只有一女,可謂是真正的掌上明珠,可他這掌上明珠的脾氣卻著實是太過剛烈了些。
萬事都可商量,怎麼可以如此決絕呢,讓他這白發人送黑發人,情何以堪?
雖然人被救下來,可都已經過去三天了,他的女兒卻始終沒有睜開眼楮,人在一天天地消瘦下去。
三天,滴水未進,灌都灌不下去,眼見是回天乏術,讓關義成是滿心的苦楚,且他的老妻也因女兒而一病不起,整個相府可謂是塌了半邊天。
而關義成朝中事務繁雜,又有政敵在旁虎視眈眈,內外煎熬之下,不過幾日工夫,鬢角又添華發。
長長地低嘆一聲,關義成看著女兒憔悴的面容,緩緩嘆了口氣,早知如此,實在不該結下唐家這門親啊,他明明都是為了她好啊。
「照顧好小姐。」關義成從床邊的杌子起身,對一邊的青衣婢女如是說道。
「是,老爺。」
最後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女兒,關義成這才轉身離去。
青衣婢女看著床上的小姐,忍不住低頭落淚,她家小姐怎麼會這樣傻啊。人活著,事情總還有轉圜余地,這人要是沒了,就真的什麼都不可能了啊。
「小荷姊姊,我做了棉棒,咱們給小姐潤潤唇吧。」
隨著聲音,一個綠衣婢女端著一個小盤掀起珠簾走了進來。
被稱為「小荷姊姊」的青衣婢女「嗯」了一聲,拿過小盤上盛水的小碗和一枝棉棒,開始一點點地替小姐潤唇。
小荷和小葉是關舜華的兩個貼身丫鬟,她投繯她們雖沒被相爺責罰,可各自心頭都很是內疚,覺得如果她們多長一點兒心眼,小姐就不會出事了。
但事已至此,兩個人再擔心,也只能盡自己所能地照顧,就盼著小姐能夠醒轉。
小荷替她們家小姐潤唇,小葉則擰了帕子為她擦拭手臉。
兩個丫鬟靜靜地做著自己的事,偶爾卻會抬起手背擦一下不受控制落下的淚,直到做完了事情,便坐在床前的兩個杌子上相對無言、滿面愁緒。
沙漏里的沙悄然地流逝著。
夜半三更,床前丫鬟昏昏欲睡,腦袋點得如同搗蒜一般。
床上的人眼皮突然微微動了動,又過了一會兒,才仿佛推開了壓在眼皮上的千重山,緩緩睜開了眼。
燭火映出一室的暖光,也映出床前兩條身影。
柳悠悠心中先是一驚,緊接著便發現了異樣。
這是間陌生的房間,兩個人影是陌生的侍女,珠簾低垂,檀香輕裊,窗前琴台上的七弦琴靜置,顯然是大家閨秀的閨房。
她怎會在這兒?發生了什麼事?
柳悠悠擰著眉回想,伸手往自己左胸下方模去,卻沒有半點疼痛之感,更沒有傷痕的觸感。
為什麼傷口不見了,反倒是喉嚨疼痛得無法出聲?
太多的為什麼充斥在柳悠悠的腦中,讓她一時間理不出個頭緒來。
喉嚨火燒火燎地疼,她試圖開口要水,結果卻惹得自己咳了起來。
兩個正打瞌睡的丫鬟頓時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兩雙眼楮同時朝床上看過去,瞬間眼露驚喜,異口同聲地喊道︰「小姐,您醒了!」
听這稱呼,柳悠悠心中就暗叫不妙。
還是小荷看她手捂在喉嚨處,面露痛色,忙伸手點了小葉一下,「小葉,去找府里的大夫來,再派人告訴老爺,小姐醒了。」
「哎。」小葉一邊抹淚,一邊應聲離開。
小荷則先端了杯溫水給自家小姐潤喉,然後又擰了帕子,幫她拭面,一邊擦拭,一邊低聲道︰「小姐,不是婢子說您,萬般事情都有解決之法,哪里便要輕生了。您讓老爺夫人白發人送黑發人情何以堪?小姐投繯傷了喉嚨,這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了話,就別勉強了,好生養著吧。」
听她這樣說,柳悠悠霎時了然,原來這身體的原主是上吊而亡,而她自己的靈魂則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落入了這具軀殼中。
這算是借屍還魂嗎?
這樣離奇的事情為什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一瞬間,柳悠悠思緒萬千。
她有自己的難處,有自己的不得已,卻不料這高門富戶的小姐也會有以死才能解決的為難事……
柳悠悠心下一時惻然,這世上的人活著原來是各有難處,並不會因為各自的身分不同而被上天厚愛。
柳悠悠靠坐在床頭默默地喝完了一杯水,一邊思量著接下來要怎麼做。
她這樣該怎麼回去找公子?這最後一次的任務也尚未結束……
柳悠悠沒想過趁著換了個身子的機會拋開密探的身分,畢竟她還惦記著唐忠信,也希望能夠了結這次任務,真正成為自由身,而非靠耍小手段,還要擔憂自己哪一天身分被拆穿。
不久之後,就听外面腳步聲雜沓,似乎有不少人往這里而來。
柳悠悠心中又是一驚。
如今身處之地不明、身分不明,對來人的身分亦是不清,要如何應對?
她悄悄吸口氣,喉嚨的疼痛驀地讓她瞬間安下心來,謝天謝地,這個時候她說不了話,自然也就無須開口應對了。
「華兒,你可算是醒了。」隨著一聲帶著喜意的哭腔,一個中年婦人從珠簾處走進房,一下子就撲到了柳悠悠的身上。
柳悠悠一時愕然,心中卻又升起一股酸楚,她已經許久沒感受過家人的溫情。
但是,緊接著走進來的身影卻讓柳悠悠的感慨盡退,一下子怔住了。
必義成,當朝宰相!
這麼說,她這是借屍還魂到丞相之女的身上了?
必相爺也是這次調查的對象之一啊,如果她現在是關小姐的身分,那麼調查起來應該就容易得多了。
然而想到此,她又在心中搖頭,她用著關小姐的身體,卻調查她的父親,這總有些良心不安。可轉念一想,她又覺得如果關相爺真的與事無涉,調查清楚反而是好的……不如,她就見機行事吧。
心下主意拿定,柳悠悠便坦然了起來。
「醒了便好,好好休息,莫讓你母親與我再替你擔心。」關義成面對女兒的目光,帶了幾分無奈和安撫地說。
柳悠悠點了下頭。
必義成見她情緒不那麼激烈了,不禁松口氣,只要情緒緩和下來,事情總是能好好說的。
一群人來得匆忙,去得也快,很快屋子里便又只剩下了柳悠悠和兩個丫鬟。
「小姐,歇著吧。」
小荷扶著她又躺了回去,小葉幫著把床帷都放了下來。
躺在昏暗的床帷內,柳悠悠卻一時無法入睡,只因事情實在是出乎她的想像。
第2章(1)
脖子上的紗布已經解了下來,卻還是系了條紗巾上去,只因被白綾勒出的那道青紫痕跡實在太過駭人,一時半會兒的也消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