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看見被黃泉牽著走過來的小泵娘,可能是因為還未長開,長得不是十分出挑,但五官之間卻有著一股獨特的靈氣,只是穿著也太普通了些,他身邊侍候的人隨便拉出一個來,都穿得比她體面。
再看她那下巴、眉毛和眼楮幾乎和自己父子一個樣,感覺又是親切了幾分,這孩子的確是他們家的種。
陰曹走近一些,端正的對閻王行禮下跪。「陰曹給祖父請安。」
閻王呵呵笑,一把亂槽糟的胡子亂噴,因為高興本來就很突出的眼楮更顯驚人,他也不讓陰曹跪了,道︰「快點起來,上前讓本王好生瞧瞧!」
陰曹覺得這位閻王祖父沒有世人傳說中的恐怖可怕,笑起來的時候倒有幾分鄰家老爺爺的模樣。
她哪里知道,于公,閻王可是個鐵面無私的棺材臉,于私,府中唯一的孩子早就能獨自頂半邊天,他慈祥和藹的那一面根本無從展露,現在府里多了個粉粉女敕女敕的小泵娘,他自然忍不住想與她多親近些。
黃泉怕他這爹話匣子一開止不住,趕緊過來道︰「舟車勞頓的,有什麼話吃過飯再說吧。」
閻王一拍腦袋。「也對,曹兒應該餓了吧?我早讓人準備好接風宴,你有沒有特別想吃的菜,告訴爺爺,我讓人去給你做,不管天上飛的,地上爬的,不拘是什麼,都讓廚子做給你。」
陰曹一點都不客氣,「我不挑嘴,只要是肉都成!」
閻王哈哈大笑,笑完後卻覺得滿應心酸,他金尊玉貴的孫女居然過得這般寒磣,連個吃食也只要有肉就好,想想他的冥府是什麼地方,除非龍肉,他想要什麼沒有?他幾萬年才得了這麼孫女,被扔在陽間也就算了,居然還過得不好,當下心更酸,對黃泉也就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了。
往後她就是陰間冥府閻王的嫡親孫女,地府的小主子,她想在天上地下橫著走,誰敢哼哼?想反對先來找他!
他轉頭吩咐下去,讓廚子做肉。
听著沒什麼,陰曹哪里知道自己一上桌後,嚇得小嘴都沒闔攏過。
一張大圓桌上鋪著銀絲繡麒麟桌巾,東西流水般的送上來,足足擺了兩大桌,光是陰曹面前的盤子就擺了飯面兩品,湯一品,冷膳熱膳共四十品,還有果碟四品。
主要的菜色是野豬肉、鹿肉、鵝、羊、魚、雞、羌、麂子……等等,金勺、金鑷象牙筷和小金碟的餐具旁邊擺著女乃餅、女乃皮及干濕點心,另一邊擺醬料、小菜等佐餐的調味料,令人看了眼花撩亂,就別提另一桌上的湯品和干果點心了。
陰曹震驚得不知如何下箸。
一張大桌上就他們一家三個人,這些吃食也太過了,胃口再大能吃多少東西,就算是鐘鳴鼎食之家,不不,是皇帝的規格,也不會這麼奢侈浪費吧?
閻王「越俎代庖」,完全視而不見兒子鐵青的臉色,他夾了好多菜到陰曹碗里,頡頡勸道︰「多吃些、多吃些,你太瘦了,身上沒三兩肉,這藤子很新鮮,鵪鶉蛋是用鱖魚湯下去熬的,比帶骨鮑螺還要鮮美。」
原來這些神仙也是要吃飯的啊,不像某人就不太踫這些人間煙火氣的東西……
這一閃而過的念頭,陰曹還沒能厘清那「某人」是誰,就被一恍神間堆滿尖山菜肉的碗給驚了一下,想起她和神婆那段連醬菜都要彼此讓著吃的日子,很快把酸意咽了回去,她得忍著不去想神婆,畢竟今天雖是她認親的日子,但他們的情分還沒有多到她能放肆流淚的分上。
一頓飯算是吃得盡興,陰曹模著吃撐的肚子,她想以後總不會都是這種填鴨的吃法了吧?她可是少女了,繼續這麼增肥下去,前途堪憂。
陰曹的院子是閻王早就讓人收拾好的,閻王府的正經主子就兩人,世子長年不在,閻王也不愛回來,所以經常就是座空蕩蕩的大宅子。
陰曹被安排在一個五進的大院子,實在是太大了,漢白玉鋪就的夾道兩旁種了兩排黑松,四側抄手游廊,假山湖石,亭台水榭,景色宜人,遠遠的,陰曹便看見一道橫在水面上的十七孔彎橋。
進了主院,只見庭院深深,景色更是格外別致。
黃泉已經安排好了侍候的丫鬟婆子,陰曹打量過去,除了她認得的水葉和多禾,還有四個大丫頭模樣的,次等的丫頭二十,剛留頭的小丫頭、外頭的粗使婆子總共加起來超過五十人。
她哪里用得著這麼多人侍候?!
屋里的擺設除了矜貴還是矜貴,陰曹沒有他話可說,一進門入她眼的是一扇曲屏軟屏風,屏心嵌銅胎琺瑯,金銀絲交織的絛帛用各種刺繡法繡出栩栩如生又立體的山水樓閣、樹石花冉,天空祥雲繚繞,長仙人乘鶴而來,一派祥和景象。
她很驚奇的模了模那屏心,「如果用整塊的羊脂玉來雕,應該會更好看……」
黃泉一片拳拳愛女之心,一听她這麼說,馬上吩咐下去,讓水葉去庫房換一扇羊脂玉雕就的屏風過來。
「不……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印象中好像見過這麼一扇玉屏風,里面的宮人好像是活的,會說笑,會比較今年的葡萄比往年又甜了幾分……」她的眼光有點遠。
黃泉的心里咯 了下,因為始的住所就是一扇玉屏風。
必于女兒和始的事,黃泉听無塵大致說過,他以為隨著始灰飛煙滅,無塵也洗去女兒所有關于始的記憶,便什麼事都不會再有了,哪里知道也才經過多久時間,女兒的腦子里還是殘留著有始那妖的記憶。
這不好!
女兒是他的,他連疼都還沒疼過,還不打算這麼快嫁女兒,再說那只妖不是滅了?所以怪來怪去只能怪無塵那小道法術不夠地道,連抹去記憶這麼點小事也做不好。
一會兒他得去找無塵說道說道。
他存了這麼個小心思,于是庫房里各式各樣的屏風里,就唯獨不會有那羊脂玉屏風,因此,在黃泉爹滿臉的「歉疚」之下,換了一扇春意盎然、水波粼粼,野鴨和釣翁的艷紅大座屏。
陰曹也沒帶多少行李,地府的丫頭沒敢插手,都由一萊安置好了,水葉和多禾半跪著侍候陰曹梳洗,黃泉趁這機會找無塵去了。
陰曹打扮一新,在替她梳頭的同時水葉柔聲道︰「小姐,一會兒到正廳,來見小姐的十殿大王和夫人您分不出來,奴婢會提醒您喊什麼。」
陰曹即便開始做生意了,外頭的事大多交給丁山打理,她只負責決策,所以對于這類人情往來還真的沒什麼經驗,對于水葉的提點,她很受用,她親爹留給她的這些丫頭里,其它的還不知根底,不過這個水葉倒是個可用知心的。
陰曹淡淡的應了聲表示回應。
水葉在閻王府多年,她和多禾都不傻,王府中沒有當家主母,小姐來了,儼然就是當家主母的意思,她不趕緊抱住小姐的大腿,還能去抱誰的?
打扮妥當,水葉發現這位主子完全不怯場,原先她還抱著來自凡間的小姐又能多少氣度的想法,這會兒疑問都掃去,她覺得這位主子天生該是王府的姑娘,氣場強大,絲毫不見軟弱。
陰曹乘著軟轎回到嚴謹不阿堂,閻王笑呵呵的迎過來,夸她身上的衣服好看,這才替她介紹起在場的地府九王和夫人,還有他們的世子小姐,更加上地藏、東岳、酆都三宮的宮主、夫人,人數眾多。
當然了,那些個下轄城隍土地、府縣境主、日夜游巡……是構不上台面,沒資格來拜見陰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