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來這麼大的孩子?
她到底錯過了什麼?
小飛見三花神婆打量他,倒是高高興興的抱著玩具過來跟她問好,「婆婆好,我叫小飛。」
見到這麼小的孩子,神婆一向嚴苛的五官像冰雪融化般的柔軟了下來。「你也好,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會在婆婆孫女的家里?」
她低聲問話的時候,一萊已經端著陰曹張羅的茶和果點放在桌上。
神婆瞥了眼一萊又看看團子似的小飛,不由得嘀咕,「年紀輕輕,孩子就這麼大了啊。」
被誤認為娘,一萊可窘了,只是這婆婆看似和姑娘關系匪淺,居然不認得小飛,那小飛是誰家的孩子?總不可能是姑娘的……呃,私生子。
一時間,兩人有志一同的抬起頭,等陰曹解釋。
陰曹把手里拿著的兩疋上等布料和手鐲放下,面對這兩道眼光,她深深吸口氣,沒想到要這麼快就面對這個問題,佢是她本就打算著要將神婆接過來住,很多事情她也不好瞞她,看來打開天窗說亮話是唯一的路,神婆要是不能接受她身邊這些神神怪怪,那……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還有一萊,對不住啦,一來就讓你接受這種心髒大考驗。
「女乃女乃。」她軟著嗓子喊。
神婆蹙眉,這孩子幾乎不叫她女乃女乃,但是她要是用這種軟綿綿又甜滋滋的聲音喊她,一定有大事。
幾年前,她喊她一聲女乃女乃,是她要搬出去自己住。
這回,她又做了什麼她不同意她卻執著非做不可的事?
莫非,她和哪里來的野小子生了這孩子?
但不可能啊,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這丫頭就算懷孕她不可能什麼都沒有察覺到,哪能藏得了肚,再者,她相信自己教出來的孫女兒。
三花神婆本來略帶混濁的目光忽然發出光亮,眨也不眨的看著陰曹。
這是要逼供呢,陰曹被她看得頭皮發麻,咽了咽口水,舌忝了唇,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女乃女乃,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有那麼一點驚世駭俗,你能不能先做好心理準備,等一下要是出現什麼,可別暈了。」
「我倒想瞧瞧你干了什麼能讓我受不住的事情。」三花神婆好整以暇地道,她這一生就那張不甜且硬的嘴改不了,可也因為她又硬又堅強,才能孤家寡人的扶養陰曹,絲毫不曾喊苦。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陰曹忽然歪了下頭,朝著高空處喊,「始,你能現身讓大家看到你嗎?」
以往始只讓她一人能看得見,現在她想讓大家都見到他,也不知他能否、願不願意?畢竟他的身分可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
要是鬧開,這後果……哼,大不了就干脆搬到府城去住,要是還不行,干脆往大京去,她就不信京城這麼大,還容不了她和始。
「你確定?」始的身影還沒出現,聲音如弦琴般低低響起了。
他這一出聲,除了小飛,神婆和一萊全豎起了寒毛,明明沒見到人,究竟是誰在說話?「人家不是說丑媳婦早晚要見公婆,女乃女乃是長輩,一萊我也信得過她,為了大家將來方便,我覺得還是讓她們見見你好了。」
始對自己的容貌無感,但是听到陰曹的措詞不免在心里冷嘲了下,他若算是「丑」媳婦,天底下就沒有能見人的女人了。
接下來沒听到任何聲響,就在大家提著心七上八下的時候,始也不故弄玄虛,甚至連一點煙霧也沒,就憑空站在那里。
他有著十分獨長的眼,形容一切美男子的詞句用在他身上都還欠缺了那麼一點,不是他不夠美,而是太美,美得無法用這世間的形容詞來形容他,他那一頭如墨染的黑發大部分垂在肩後,小部分挽成小髻,以一根不知是玉是金的烏木簪子固定,身穿秦朝樣式的玄黑色寬大袖收口袍服,袍服上赤金色滾雲邊,腳踏雲履,一只白玉獸佩伏在他的袍子上,他彷佛天生就適合這樣的服裝,就算和這時代的穿著格格不入,但是只要有眼楮的,一看都知道這身裝扮哪是尋常人穿得起的?
這哪里是什麼丑媳婦,全天下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也要自慚形穢。
一萊看得眼珠子轉不動了,喃喃的用飽受驚嚇的聲音坑坑巴巴的叫出聲,「落爺!」
就差那兩撇小胡子了,眼前這倏忽出現的男人和她家落爺長得一個樣,只要眼前這男子黏上兩撇小胡子,活月兌月兌是主子站在眼前。
她腿一軟,癱跪在地。
三花神婆也意識到了什麼,她和曹兒同住的那幾年,恍恍惚惚間也見過那些個身影斑駁的鬼怪,但從沒一個像眼前這男人那麼具體的出現在她眼前,她甚至能感覺得到他的呼吸和胸膛的起伏,就和一個活生生的人沒什麼不一樣。
但,這是妖。
她沒見過落九塵,自然不知道落九塵和始的面貌有著驚人的相似,不過基于母牛護犢的直覺,她將陰曹拉了過來,護在身後,順便遮去了始的目光,動作敏捷得不像個四、五十歲的婆子。
三花神婆拉得很用力,拉得陰曹的手腕隱隱生疼,還沒來得及皺眉,她听到了神婆的破鑼嗓子吼道——
「你是哪來的妖魔鬼怪,有我三花一口氣在,我不會讓你動她一根寒毛!」
陰曹笑著笑著,眼前竟起了水霧,她慢慢拉著神婆的袖子,那袖子磨破了好幾層,有些油詬還月兌了線。
她以前還小時,飽受一些幻影困擾,者覺得有人在她身邊走動,看似沒有惡意,但她還是很害怕,那時候的她不過是一個孩子,哪里分得出那些「人」是善意還惡意,是三花神婆徹夜守在她身邊,替她打扇子,唱著不流利的兒歌哄她入睡,就算她睡了,神婆也會趴在炕上守護她一整夜。
那時,她很常看見神婆朝著那些影影綽綽、叫人看不清楚的幻影作法,也不知是不是她真的神通了得,作法生效,那些影子會消失一陣子,讓她得到暫時的安寧。
她抹掉眼角的水氣,輕柔又堅定的據住神婆的手,用她最柔軟的聲音道︰「女乃女乃,他不是壞人,他叫始,你別瞧他現在是我的式神,他說他在他那個朝代,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呢,使可不失禮的。」
「式神?皇帝?」當皇帝當到成了妖怪,這是腦袋壞了吧?
是誰說能當上皇帝的人都英明神武?她看不然。
三花神婆不懂歷史,她只是個用直覺活在這世上的其中一人,但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麼,什麼不能要,比起身居高位,享受過奢華生活,臨老卻舍不得放下權勢地位的皇帝,她活得坦然又可愛。
「呸,一個皇帝變成個妖怪也夠他糟心的了。」三花神婆壓根沒有因為始曾為皇帝的身分對他卑躬屈膝,反而反感得很。
不管她的叫罵,始始終用一種看螻蟻的眼光木然的看著前方,可神婆越說越不像話了,他凌厲的一眼瞪過去,神婆被他駭得後悔自己口不擇言,不過退縮後又向前一步,一副「你敢過來!老娘就跟你拼了」的架式。
陰曹見始表情不善,連忙轉移話題,問三花神婆道︰「您知道我為什麼去府城嗎?」
「哼,我還想問你呢,一個女孩子跑那麼遠,也不知會我一聲,害我一頓好找!」
「時間太趕,來不及知會您,別氣了啊。」
「你到底干什麼去了?」別看她和陰曹說著話,一雙眼仍不時的溜向始,好像只要他有個什麼動作,她就能翻桌柢抗。
「就是我在大山里撿到了狗頭金,我拿去換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