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她也想回到那段最快樂的時光,可是,時光是無法倒轉的。
兩天後,拿著第一批初采收的萊菔,方靜予借了廚房做了萊菔餅,一來是試試萊菔的品質,二來是當她回報莊戶們那日特地為她辦宴。
她注意著火候,一會兒又忙著做腌菜,偏偏她那個兒子老是在廚房里頭東模西模,教她三不五時得分神注意著他。
「小少爺,別靠近灶口。」正在冼菜的茱萸尖聲喊道。
方靜予回頭,壓根不管滿手都是醬料,正想要將兒子抱起時,馮玨的動作比她快了一步。
馮玨看著懷中的孩子,放柔了嗓音問道︰「娃兒,叫什麼名字?」
「我才不是娃兒,我叫文羿。」文羿很有個性地道,可因為頭一回被人抱得這麼高,他興奮地東張西望。
「文羿,跟叔叔到外頭玩,好嗎?」
聞言,文羿猛地回過神,眯起眼,萬分戒備。「叔叔都不是好人。」
「羿兒!」方靜予出聲制止。「誰教你這麼說話的?」
「真的嘛……」文羿可憐兮兮地癟著嘴。
方靜予瞪著兒子,文羿乖乖地抿緊嘴,一副受盡委屈的小媳婦模樣。
見狀,馮玨不由得笑了出聲。
文羿瞅著他,不解他在笑什麼。
方靜予想將兒子接過手。「馮二爺,把他交給我吧,你盡避忙去。」
「今兒個沒什麼好忙的,你在這兒忙吧,我把這惹禍精帶到外頭,省得你做起事來綁手綁腳的。」說著,他也沒多瞧她一眼,逕自抱著文羿離開。
「這樣好嗎?」茱萸湊近她問道。
方靜予嘆了口氣。「趕緊把那些腌菜處理好,你再去把文羿帶回來。」
「嗯,就這麼著。」
「文羿,你的叔叔很壞嗎?」馮玨抱著文羿一路朝院落而去,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嗯,叔叔很壞,欺負娘欺負我。」文羿憤憤不平地說道。
「你爹呢?他沒有保護你跟你娘嗎?」
「有啊,可是後來爹爹身子不好。」文羿的眼眶突地微微泛紅。「爹爹老是躺著,叔叔就開始刁難娘,不給花用不給布匹什麼都不給,娘為了不讓爹爹擔心,什麼都不肯跟爹爹說。」
馮玨眉頭聚攏,她在文家過的竟是那種生活?
她就那般心疼那個男人,寧可自己吃苦,什麼也不說?如果是他,他是絕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
「爹爹很疼我也很疼娘,所以爹爹給了娘很多東西,可是爹爹走後,叔叔就把東西都給搶走了。」淚水在他的眸底打轉,但他很用力地忍住。「等我長大,我一定要把娘的東西都搶回來。」
馮玨聞言,笑聲輕逸。「等你長大還要很久。」
「才不會呢,我已經五歲了,我很快就會長大。」
馮玨被他認真的神情給逗得笑開懷,總覺得愈是瞧他,愈覺得他和來福極為相似,幾乎在他身上看不見文又閔的影子。
不如……將他收為義子吧,可若是真這麼做,豈不是讓自己更難受?
「叔叔不信我很快就會長大嗎?」叔叔為什麼笑了?是當他吹牛皮嗎?
「不是,我是……」
「二爺。」
馮玨回頭望去。「郝姑娘怎麼來了?」
「我方才去廚房,本是想幫忙的,可是文大夫人托我將文羿帶去。」
「是嗎?」沒多細想什麼,馮玨將文羿交給她抱著。
既然她不願他跟她兒子獨處,那也就盡可能地讓她寬心,省得她待自己老是那般防備,像是他還會做出什麼令人發指的行徑。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文弈掙扎著要下地。
他之所以肯讓叔叔抱他,是因為叔叔很高,可以讓他看得很遠。
「你還小,讓姨抱著不好嗎?」郝多兒柔聲哄道。
「我不小了,我五歲了。」
「四歲,你才四歲。」郝多兒糾正道。
「才不是,我已經滿五歲了,過年就六歲了。」文羿伸出小小的手掌,很肯定地比了個五。
「可是你娘跟我說你今年才四歲。」
「那就是我娘說錯了,我今年八月才慶祝過五歲生辰。」文羿非常肯定地道,不想讓人以為他是連自己幾歲都搞不清楚的笨蛋。
「是文大夫人跟你說他今年四歲的?」馮玨突地問道。
「嗯,之前我問她的,她明明說四歲,可她也不可能記錯吧。」
馮玨忖著,腦袋閃過一個大膽的可能,于是他問向文羿,「文羿,你是元熙四年八月生的?」
「我是八月生的,可是什麼元熙四年的……我不知道。」他好想問什麼是元熙四年,但是他怕一問出口,他會被取笑是什麼都不懂的笨蛋。
馮玨的心思動得極快,看來他得找個機會去探探茱萸的口風,如果文羿真的是元熙四年八月生的……文羿不就是他的兒子。
往回算,女子懷胎得十月,元熙四年八月生,那便是在元熙三年十月後懷下的……他撿到來福時是九月,隔年一月她才離開……
她刻意告知文羿錯誤的年歲,豈不是欲蓋彌章?而且她想掩飾,不正是意味著她根本記得一切?
「二爺,怎麼了?」郝多兒小心翼翼的問,二爺的表情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嚴肅?
「我問你,你可有覺得文大夫人有任何古怪之處?」他心急地問。
郝多兒攢眉想了下。「硬要說的話,文大夫人說過一句話,讓我有點在意。」
「她說了什麼?」
「她說我是性情溫婉之人,肚子里懷的這個孩子肯定像我,可是她既然沒了來福的記憶,就等于是頭回見到我,又怎會知道我的性子?但也說不準她只是客套罷了。」郝多兒說著,不由得輕嘆一聲。
二爺要她刻意接近文大夫人,可文大夫人看起來是真的完全不識得她,這讓她覺得挺難過的,畢竟她倆以往感情那麼好,文大夫人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如果她都這般難過了,遑論是二爺?
馮玨的黑眸緊縮著,感覺猜想慢慢成形了,但他不是那麼肯定,畢竟她要是真記得他,為何要假裝不識得?
被冷落在一旁的文羿來回看著兩人,他很認真地听他們說話,可是都听不懂,他不會真的是笨蛋吧?
第九章 探探虛實(2)
方靜予百思不得其解。
昨兒個從莊子回到疏郢城,馮玨送她到鋪子後,只丟下一句文大當家的事交給他後就離開了,甚至連多看她一眼也沒有。
打從那天他險些輕薄她後,他就沒再正眼瞧她,可昨兒個她一直隱約感覺到他冷沉的怒氣,想不透自己是哪兒惹他生氣了,況且他之前像是下了決心要與她劃開界線,怎麼又突然跨過了界線?
「夫人,今兒個不開張嗎?」茱萸進廚房,就見自家夫人坐在里頭發呆,內餡已經準備好了,可面粉還和在一塊沒揉成團。
「要,當然要。」方靜予趕忙回神,動手揉著面團。
茱萸覷了她一眼。「夫人是在想昨兒個馮二爺說的事?」
她倒是不怎麼在意他要怎麼處理大爺的事,因為她知道他一定辦得到,如今她比較想厘清他到底在想什麼,可偏偏他是個教人難以讀透的人。
「夫人,皇商真有這般大的本事?現下如果要查大爺的事,得要進府衙的,可知府會賣他面子嗎?」
方靜予沉吟道︰「大內采買都是經過皇商,而馮家除了是大內指派還可世襲的,是以地方官必定會禮遇他幾分。」
「照這麼說來,大爺的事也許真能沉冤得雪?」
「也許吧。」她應道。
「希望一切順利,凶手明明就是二爺,可咱們卻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方靜予低頭不語。是啊,這才是最難辦的,就算馮玨有本事讓知府重新開審此事,但什麼證據都沒有,又能拿文二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