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眼,正好對上他凝視的目光。霍連逍靦腆地轉開臉,道︰「我自己擦吧。」接過她的帕子,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是那帕子上的香味,不禁一陣心蕩神馳。
「大哥,你氣色好多了呢。」
「這都要感謝你,若不是你悉心照料,我怎麼會好得這麼快?」
正說話間,一個門僮快步匆匆來報︰「小姐,有一位範宇範公子在門外等候,說是霍爺的朋友,想見一見範爺。」
一听這個名字,霍連逍又驚又疑︰「她怎麼來了?」
「大哥,你認識他?」
「是我的一位朋友……」霍連逍遲疑了一下,毅然道︰「她是我未婚妻。」
紀天遙神情大變,原本含笑的臉上頓時失去血色。「你的未婚妻?」
霍連逍點點頭,朝那門僮道︰「麻煩你請那位範公子進來吧。」門僮望向紀天遙,她生硬地點了點頭,那門僮領命應聲去了
「你要和我去見見她嗎?」霍連逍不是沒看見她神情淒楚,但他仍是硬著心腸,要絕了她的想頭。
紀天遙眼一眨,硬生生忍住眼眶中的淚水,擠出微笑道︰「好啊,我也想見見我未來的嫂子是何模樣呢,一定美得很。」
霍連逍聞言心中一痛,強笑道︰「我們走吧。」
兩人來到迎客大廳,只見一個青袍儒生打扮的年輕公子側身對著門口坐在椅上,正好整以暇地品茗等候。
見兩人出現,那公子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道︰「連逍哥哥,真是教我好找,發生這麼大的事,居然也不通知我一聲,你就這麼見外嗎?」語氣中帶著嗔怪。
霍連逍抱歉一笑。「寧妹妹,讓你擔心了。你怎麼來了?」
紀天遙見兩人熟不拘禮,一個喊哥哥,一個叫妹妹,神情舉止極是親昵,當下心涼了大半。細看範寧,她雖著男裝,卻顯得別樣俊美,鼻挺眉秀,一雙美目顧盼飛揚,瀟灑難言。如果換回女裝,還不知怎麼個美法。自己雖美,和範寧相比卻有不如,如果她是霍連逍,兩人之間,她也會喜歡這個雍容大器的姑娘。
「我到開封來巡視生意,順道來看看你。到開封府一問,才知道你受了傷,在紀府休養。怎麼樣,傷可好多了嗎?你是怎麼受傷的?」
霍連逍笑笑。「學藝不精,教人見笑了。」一語輕輕帶過,不想再惹紀天遙難過。
範寧挑起一眉,眼神中滿是不信。
範寧和霍連逍兩家自小相熟。範家是商人,範老爺生了一女一子,姊姊是範寧,弟弟是範宇。本來範老爺對弟弟寄予厚望,用心栽培,希望他將來能夠承繼家業;可是範宇天生不是打理生意的材料,又不好讀書,整天只喜歡斗雞走狗,家中又有錢讓他揮霍,于是整天都和豬朋狗友在瓦舍流連。反倒是範寧自小就展露了做生意的天分,範老爺的生意又忙不過來,索性等她大了,就大著膽子讓她扮成男兒,以弟弟範宇的名頭替他去處理家業。本來女子不宜拋頭露面,更何況她又訂了親,但霍家算是走江湖的,不拘小節,知道範家的難處,因此並不介意,所以霍連逍一听到門房報上範宇的名字,就猜到是範寧來了。
換作是範宇,玩樂都來不及,怎有空來探他還輾轉打听到他在紀府?
範寧這次到開封來做買賣,心想霍連逍就在開封府任職,兩人也已經近一年未見面,既然來了,就應該拜訪一下。哪知到了開封府一問,霍連逍居然受重傷住在紀府養復。開封府對霍連逍受傷之事並未多談,只是說他不小心受了傷,範寧情急關心,就匆匆趕到紀府來了。
「大哥,你不為我們介紹介紹嗎?」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忽然插口道。
範寧轉過頭去,方才她就見到霍連逍身邊有個妙齡姑娘,只見她滿臉慧黠之氣,表情似愁似喜。
「寧妹妹,我來為你介紹。這位是紀天遙紀姑娘,是我的義妹。天遙,這是範寧,我的未婚妻。寧妹妹,我這次受了傷,在開封府舉目無親,多虧天遙悉心照料,我才能好得這麼快。」霍連逍臉上帶笑,心中卻堵得難受。
「紀姑娘,多謝你啦。」範寧走近前,熟不拘禮地拉起紀天遙的手,笑盈盈道︰「我這個連逍哥哥不大懂得照顧自己,真不知他前輩子哪里修來的好福氣,有你這位義妹幫襯他。我代他謝謝你。」
範寧在外打理家業,什麼三教九流的人都見過,和人攀親論故,原是她熟極而流的事,因此身上有一股教人極易親近的氣息。紀天遙見她容貌出眾,勝過自己,舉止又是落落大方,瀟灑豁達,和霍連逍站在一起,確實是一對人見人羨的璧人;自己和霍連逍在一起,只有不斷給他惹禍的份,哪像範寧這般行止得宜?本來存在心中還有一份爭競之心,當見到範寧時,至此已經認輸了。
她回握住範寧的手,微笑道︰「姐姐說哪兒的話。大哥這次受傷還是因我而起,我對大哥實在萬分抱歉。說什麼悉心照料,那是半點功勞也沒有的。我見到姐姐,心中實在有愧。」
「哦?」範寧一楞,看了看霍連逍,又看了看紀天遙,只見他眉間眼底多了一點沉郁,紀天遙的笑容里則有一絲淡淡的落寞。剛才兩人連袂而來,就覺得二人之間有點兒怪怪的。
「姐姐遠來是客,現下住在哪兒?在外客居不便,我家里還有幾間空房,姐姐何不搬來一起同住,也好有個照應。」紀天遙生性大方,既然已經認輸,就將範寧當作姐姐一般看待。
範寧笑道︰「那就多謝你了。」略一沉吟,道︰「不知令兄是否在府上?
紀爺經商大名響遍天下,我可是慕名已久,今天有幸來到貴府,不知可否向紀兄請益一二?」
紀天遙抱歉一笑。「姐姐來得不巧,我哥哥出門去了,只說去南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範寧臉上微露失望表情。她一听說霍連逍住在那個天下聞名的財神紀天寶家中養傷,可說是又驚又喜。要知道紀天寶判斷商機的本事,只可以料事如神來形容,如能蒙他指點一二,那可是比被皇帝宣見還要教她覺得榮耀歡喜。
「那真是不湊巧,只盼有緣能和令兄見上一面,我可是仰慕令兄很久了。」
說完,覺得自己以一個閨閣身分講這番話,未免令人想入非非,忙向霍連逍道︰「連逍哥哥,你是了解我意思的吧?」
霍連逍笑笑。「我知道。你仰慕紀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恨不得能做他徒弟,替他倒茶執鞭。」兩人稍稍長大,談起各自志向,霍連逍不知听她說過幾回紀天寶的神奇事跡,知道她有多想做個出色的商人。他轉向紀天遙︰「我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叨擾了你這麼久,我想也該回去了。」
「不成。你的傷還沒好全,你回去孤身一人,沒有人照顧怎麼辦?」紀天遙關心之情完全寫在臉上。
「這點小傷我可以自己照料。」霍連逍神情平和,態度卻堅定。「而且寧妹妹來了,你也可以照顧我,是吧?」看向範寧。
範寧這時再遲鈍,也看得出兩人的關系絕非義兄義妹這般單純,霍連逍話語眼神意思甚是明顯,他是執意要離開紀府。
「天遙妹妹,連逍哥哥大概是在你府上打擾太久,過意不去。既然我來了,接下來的事就由我來接手吧。」範寧出來打圓場。
「好吧。」紀天遙見她發話了,人家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妻,自己有什麼置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