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連逍笑了一笑。「你覺得當個捕頭不好嗎?」
「也不是啦。若是依我呢,我就會去闖蕩江湖,行俠仗義。尋常人若要報效朝廷,約莫就上陣殺敵,建一番豐功偉業,光宗耀祖嘍。」至于去當一個辛苦又受人差遣的捕頭,這看人臉色的日子他就過不來。
仰望天上悠悠白雲,霍連逍淡淡地道︰「為兄會去開封府也是因為一個機緣。先父當年蒙受不白之冤,是蒙孫大人極力奔走,才救回他一條性命。先父屢屢叮囑,世上雖有許多欺世盜名之輩,但是清官好官還是所在多有的。如果能夠多幾個像孫大人這樣的好官,天下的老百姓就不會受這麼多苦了。為兄是個粗人,只會一兩手功夫,如何能幫助天下千千萬萬像先父這樣含冤莫白的人?因此我才決定來輔佐孫大人,一方面報答孫大人的恩德,一方面也是完成先父的遺願。至于辛苦不辛苦、名聲什麼的只是浮雲,走到最後,人人不都要歸于黃土嗎?人生在世,應該要做些利于天下的事,為兄只是存著這樣的想法罷了。」
姚天听得怔了。他任性使氣,受著哥哥溺寵,身邊的人也從未有人跟他說過這些道理。他听著這些聞所未聞的道理,見霍連逍說來輕描淡寫,毫不自傲,可是神色間隱隱有一股教人敬重的正氣。
「大哥,你真了不起。」姚天輕嘆了口氣,語氣中有仰慕亦有贊嘆。
「你別笑我沒志氣就好。」霍連逍輕笑。以他一個堂堂武探花,又受皇上青睞,只要他願意,原是前程似錦。他身邊就有許多輕鄙他選擇的人,想不到姚天竟也認同自己的想法,心里對他不禁又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姚天笑咪咪道︰「你們開封府如果有什麼我可以效勞的地方,不用客氣,盡避開口。我表哥銀子多得花不完,我幫他拿點來花花,也算是替他報效朝廷。」
霍連逍听他常將表哥掛在嘴邊,不由得心生好奇︰他的這個表哥紀天寶怎地對他這般好?
兩人天南地北閑聊一陣,直至天色將晚,回頭去拿了鄉親們贈送的時蔬瓜果,四手滿滿地晃蕩回到霍家,遠遠就見霍母倚門而望,連忙加快腳步迎了上去。
姚天獻寶似地將雙手舉高,讓霍母看看手上的戰利品。「伯母您看,這都是我們出門一趟的收獲,您這兒子可是個聚寶盆,繞一圈就什麼都有了,以後咱們一個月都不用擔心沒菜吃了。」
霍母看了看兩人手上左一串右一顆的蔬果,笑道︰「逍兒,你哪兒弄來這麼多菜?」
霍連逍道︰「就是李大叔他們的好意,兒子也不好意思推卻。」
「他們也真是太客氣了。」霍、姚兩人將東西提進廚房,霍母已經將飯菜煮好,三人坐下用飯。
姚天聊著白天兩人去了哪兒、做了什麼事。霍母忽然想起一事道︰「對
了,我差點忘了,你師兄知道你回來,叫下人送了一封請柬來,說是明天邀你府上一聚。我想他這般盛情,就替你答應了,請柬我放在你房里,你待會兒看看。」
霍連逍頓了下,夾了一筷子茄子放入口中嚼著。「兒子知道了。」
用完飯,霍連逍打了水讓姚天先去沐浴,回到房中展開請柬,上面寫著︰明日午時家中備宴,恭候大駕。
署名阮星仁。
正怔忡間,忽听門外傳來一聲輕喊︰「大哥,是我。」
霍連逍走去開門,姚天一身清爽站在廊下,一雙眼楮亮晶晶的,湛然有神。
「大哥我洗好了,換你去洗吧。」霍連逍應了一聲,回房取餅床頭的衣物,走出來看見姚天仍站在那兒,問道︰「走了一天你不累嗎?早點去歇下吧。」
「大哥,你有心事?」姚天開門見山就問。
霍連逍淡淡道︰「你怎麼會這樣問?」
「你是因為那個阮師兄的邀約而不開心嗎?」
霍連逍甚是愕然,沒想到姚天看起來頑皮胡鬧,竟會如此心細。也不瞞他,點了點頭道︰「沒錯。」
「你那師兄是什麼人啊?」,
霍連逍在石階上坐了下來,姚天坐在他身邊,听他娓娓道來︰「家師姓辛,名諱上漸下彥,他一生行俠仗義,在江湖中有不小的名聲。師父一生只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我,一個就是我師兄阮星仁。本來師父只打算傳一個弟子,我是在一次機緣之下巧遇師父,蒙師父青眼有加,才收為門下。兩年前,師父在臨終前將伴他一生的青虹劍和飛雪劍譜贈予我,師兄心中不平,認為我沒有資格接受師父的遺物,後來我們就情不如初了。過去有好幾次他邀我比武,我都沒有答應。這次他送請柬來,雖說是請我過府相聚,但是我知他定是沖著青虹劍和飛雪劍譜而來,是以心中悵悵,卻沒想到居然讓你這小表頭看出來了。」
「你那大師兄真是小雞肚腸。」姚天听了不禁忿忿。「你師父的東西他愛給誰就給誰,他既是師兄,來跟師弟搶什麼?」
「話也不是這麼說。他人門比我早,傳承師父的衣缽也是應該的。」
「你師父會把劍傳給你,就表示你在他心中才是唯一傳人,跟人門早不早有什麼關系?早生幾年就比較行?那照你這麼說,一百歲的比九十歲的強,九十歲的比那八十歲的強,那埋在棺材里的就該比我們活著的人強,天下有這種道理嗎?」姚天越說越氣,兩只眼楮睜得大大的。
霍連逍本來胸中一團煩悶,被他這番胡攪蠻纏的言論逗得失笑,道︰「就你歪理特別多,怎麼什麼事到你嘴里都是你有理?」
「本來就是!大哥,我瞧你啊,就是一個爛好人,你就是被人賣了,還傻傻的幫那人點銀子呢。」
霍連逍不與他爭辯,拍拍衣服,笑了笑站了起來。「我去洗澡,你先休息吧。」
因為霍連逍要赴阮星仁之約,所以兩人就不出門,在家中陪霍母聊聊家常。到了巳時,霍連逍牽著馬要出門,卻見姚天跟在他後頭牽了馬出來。
「你要去哪兒?」見姚天露出躍躍欲試的笑容,霍連逍有一種大事不妙的預感。「我要去赴約,你不許跟來。」
姚天嘴一扁,微有鄙夷之色。「你那師兄家里是很窮嗎?」
「不會啊。」霍連逍不解他何以有此一問。事實上阮星仁家極為富有,又是官宦後代,比之于他,兩人身分宛若雲泥。
「既是如此,那他總不至于連請我喝一杯茶都吝嗇吧?」姚天理所當然地一笑,「你要去他家,我也要去。他是大哥的師兄,也就是我的師兄,姚天理應去拜會才是。」
細數姚天過去的「豐功偉績」,霍連逍才不信他會存著什麼好心去「拜會」阮星仁,正色拒絕道︰「師兄他並沒有邀你同往,你在家乖乖等我就是。」
「他不知道有我這個人,當然不會邀請我。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大哥你也忒小氣,就讓我跟一回吧。」
霍連逍還要再拒絕,走出來的霍母發話了︰「逍兒,你師兄也是個好客的,就帶上小天去吧。他遠來是客,理應帶他到處走走。你把他丟在家里和娘干瞪眼,不悶壞他了嗎?」
姚天歡呼一聲,奔過去挽著霍母的手臂,親親熱熱地喊道︰「伯母,還是您對我最好了。」向霍連逍投去一記得意的眼色,霍連逍暗中叫苦,卻是拿他沒法,只能瞪他一眼作罷。
兩人騎馬向城外走去,路上霍連逍一再叮囑︰「天弟,到了那兒,你一句話也不準多說,听到了嗎?」姚天只是虛應他兩聲。哼哼,想要他安分,得看看情形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