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近床邊探看,「世子爺的客人是不是發熱了?」
床上之人看起來年紀不大,五歲上下吧,春夏交替之際,可能是感冒了。
如果感冒就來個姜湯,好歹先作點事情。
「倒是沒發——」
話沒說完,床上之人踢落了被子,旁邊很快就有人沖上去服侍,她看不得那糖漢子粗手粗腳,把他隔開,直至坐到床邊,這才發現孩子一身汗。
天氣明明還微冷,鄉下入夜更寒,孩子沒發燒,怎麼會有汗?
她用手背貼向他的身體,發現他竟是在發抖,仔細看,臉色白得嚇人。
低血糖?
「這孩子的大夫呢?」既然身分尊貴,就算出門不帶大夫,也會有個醫娘或者藥童跟著,問一問就知道到底是不是。
賀行之搖頭,「他沒有。」
沒有?可以讓他從露州一路守回京城,甚至不願他露宿,直接同意她敲竹杠,如此身分,一定是皇家子弟啊,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沒有大夫——嗷,她知道了,是皇族沒錯,但卻不是生長在京中,而是皇帝或者王爺在露州偷生的,這才能解釋這孩子弱,身邊又沒醫生。
當年一夜風流就忘了,過幾年突然想起來派人去瞧瞧,赫然發覺侍衛送回的畫像跟自己長很像,唉呀,皇家血脈怎麼可以流落在外,但此事卻不宜大張旗鼓,得派信得過的人去接。
而朝中姻親關系各種糾結,只有重馨侯府因為世襲,反而月兌離那個權力圈,所以賀家當然是最好的人選。
左勝琪翻過孩子的掌心,小小的手心都是厚繭,可見日子過得不好,母親大抵也是不在了,不然即便身分再低,好歹生了兒子,不會小氣到只接了兒子,卻不接母親。
「阿貴,讓人再去燒熱水,燒好熱水後把邵婆子叫起來給客人擦擦身,換件衣服。」她站了起來,「大家都出去吧,世子爺也是,幫不上忙站在這里也沒用,人多氣悶,反而不舒服。」
熱水跟邵婆子很快都來了。
左勝琪跟賀行之站在廊檐下,星光滿天,月色極好,但此刻自然無人有心情欣賞夜中景色。
她腦子亂得很,早知道就不要貪那承諾的便宜,人命啊,不管什麼時代都負擔不起,好不容易才活過來,好不容易才接受了這個新設定,萬一被斬了,不知道還有沒有這種幸運再來一次……
不一會,邵婆子沖出來,「小姐,那小客人抖得厲害,汗也不停,這、這可怎麼辦?」
賀行之一馬當先,左勝琪跟隨在後,那幾個侯府侍衛聞言也跟著進入,小小的房間內一下子又是一大群人。
那小孩果然抖得不停,剛剛換過衣服,皮膚又是一層濕意。
她見狀,不用等到明晚,這樣子連天亮都捱不到啊,但她現在沒有血糖機,根本不知道是不是……算了,如果小孩真走了,她也得賠命,賭一把吧。
低聲跟邵婆子吩咐幾句,邵婆子點頭去了。
左勝琪在床沿坐下,模著孩子的頭,溫聲道︰「以前是不是也這樣過?」
孩子雖然不舒服,但還是點了點頭。
「胸口也會不舒服,吃點東西就好多了是不是?」
又點了點頭。
好,大概八九不離十。
邵婆子很快端了糖水進來,左勝琪接過,眼楮看著賀行之,「這孩子的狀況你也看到了,我手上這個呢,或許可以讓他好一點,總之,不會更糟了。」
這是他第三次見她,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可以相信她。
就像她說的,不會更糟了,再這樣流汗,再這樣發抖,再這樣反應不過來,這孩子瘦弱,撐不到天亮。
見他沒反對,她示意蘭秀把那孩子扶起。
旁邊一個漢子忍不住開口,「我們怎麼知道這碗藥有沒有毒?」
「這是糖水。」她不想多做解釋,直接拿起碗喝了一口,那漢子便不說話了。
孩子大抵是難受,也沒抗拒,一口一口喝著,很快的,一碗喝得干淨。
沒多久時間,賀行之跟幾位侯府隨從就看到原本十分痛苦的孩子,表情慢慢放松,額頭沒那樣快濕,不痛苦,也不發抖了。
舟車勞頓,又不舒服了大半夜,現在舒服,孩子一下就陷入沉睡,發出鼾聲。
她給孩子掖掖被子,小聲吩咐,「邵婆子,去煮碗魚粥,蘭秀,你看著時辰,等那躐燭燒到一半再把這孩子叫起來,至少吃半碗才能讓他睡。」
蘭秀見自家小姐大發神威,簡直佩服得不行,連忙點頭。
「都出去吧,別悶著這孩子。」
幾人陸續出了屋子,她朝他福了福,「世子爺你也去躺著吧,我看著,如果有事情,我會差人去喊。」
賀行之望著她的神色十分不同,「你怎知喝糖水就有用?」
要使出現代技能,她自然是早先想好說詞,「鄉下土方而已,且別說大夫住得遠,就算住得近也未必請得起,一些小病小痛,都得自己想辦法。」
「你知道這孩子是誰了吧?」
「不知道,沒見過,我這宅子可沒十歲以下的孩子。」
賀行之莞爾,真聰明——皇上當年一夜風流可不是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皇上就是不想太多人知道,這才派他走一趟。
行前,皇後自然百般交代要小心,務必把人周全帶入宮。
皇後無子,即便能抱嬪妃的兒子來養在膝下,但親生母親在宮里,孩子又怎麼養得親,現在可好,等這孩子入宮,皇後膝下便有了兒子,立儲後給他訂下娘家女子為太子妃,那麼不只家族富貴再延,她的地位也會更穩固。
誰當皇子都不會影響重馨侯府的富貴,只是若能跟皇室建立良好關系,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接個孩子又不是什麼難事,父親賀槭自然馬上答應,他本也覺得是小事一樁,卻沒想到會在快到京城時發生此事,若不是這李樹在此,事情會如何發展,還真不好說。
娶妻當如此,得有聰明智慧,得有芙蓉花貌,即便她身分不高也無妨,他可不用靠妻子娘家的勢力。
「你在左家行幾?」
「世子爺貴人多忘事,我行七。」想睡,但賀行之一副不想睡的樣子,她也只好勉強陪著。
「不,我見過七小姐。」他微笑看著她的眼楮,「而你不是。」
罷剛還想睡的左勝琪,瞬間嚇得睡意全消,富二代就乖乖當個富二代,感覺這麼敏銳是要嚇死誰。
「若她有你半分聰明,不會一敗涂地至此。」
「世子爺說笑了。」深呼吸,鎮定。
「賞花宴那日的更衣風波,照理我確實該娶她為妻,可妻子並不是過門就沒事,我只要冷著她,一年後就能以無子的名義納九小姐為平妻,三年之後寫休書,再把九小姐扶正即可,大將軍跟大太太一定不會反對,而她除了得到下堂妻這不名譽的印子,什麼也沒有,你說,這樣的人傻不傻,笨不笨?」
左勝琪無法否認,原主真的是很笨。男人不愛,家族不挺,是想圖什麼?
「而你識時務,懂得忘記事情,懂得沒見過我的客人——如果有人告訴你這兩人是同一人,你信嗎?」
當然不信,「我信。」
第3章(2)
「你信?」
「信。再者,我若不是左勝琪,又會是誰,五個姊姊都已經出嫁,八妹早夭,家中只剩下三姊妹,世子爺若不信,打听打听即可,至于表姊妹什麼的也可打探,田家舅舅可沒生女兒。」
賀行之狐疑,「真的?」
「這事情又不難,隨便問個人都知道。」她表面鎮定,內心卻是怦怦跳,要糟,雖然他肯定拿不出證據,但是被一個人懷疑總是不太好,她好不容易安撫住麗姑跟蘭秀、菊芳,讓她們接受「小姐經歷了這些,自然跟以前有點不同」,可不要再有人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