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世上仍有很多努力成功的例子。」
「那是在我們外人看來。『結婚』對我們來說就是個happy ending,但當事人的心理轉折,只有他們自己心里清楚。何況,」她換了一口氣,「你朋友和女主角之間還存在著階級上的不對等,女強男弱的戀情從來就不好維持,不說女方的態度,光是對男方的自尊心也是一種考驗;而且,他們能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嗎?」
「我朋友會努力,他不會永遠是現在這個樣子。」
「但他始終要比女主角慢了幾年不是?」她再換一口氣,「這就說到第三個問題了,成熟度。男人一向比女人晚熟,何況是一個小男人。見識、想法、話題這些都會影響溝通的品質,而除去所有外在、現實的條件後,『能不能溝通』才是感情能否長久維持的關鍵。」
他不作聲了。
第3章(2)
「如何?」
他抿著唇半天,臉上寫著不愜意,半天後,吐出一句話──
「玫瑰姐不懂愛情。」
「什麼?」是她耳朵有問題嗎?他是在質疑她的專業嗎?
看到她瞪得堪比銅鈴的大眼,他一瞬間還魂。「不是。只是為了愛情以外的因素而決定愛不愛,這是愛情嗎?」
「沒錯,但愛情一定有現實考量。」這就是年輕人,迷戀什麼「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那一套。「與其愛到後來才因為現實因素而分手,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愛。」
「所以玫瑰姐也是這樣找對象的?」
「嗯?」
「先檢查對方的年齡、收入、社會地位,再站在外人的立場來評估這個人值不值得愛?」
她被他問住,張口結舌好一會兒。「姐是為你……朋友好好不好!如果不是自己人,姐干嘛操這個心?」
「所以玫瑰姐自己也做不到是吧?不過,」他倒是笑了,「我比較喜歡這樣的玫瑰姐,離我們這些凡人近一些。」
是啦是啦!她也是凡人,可是明知是火坑還要去跳的,不是凡人而是傻子。「你就不能勸勸你朋友嗎?天涯何處無芳草,退一步海闊天空。」
「還有『花開堪折直須折』不是嗎?」他跟她玩起名言接力,不過轉眼間微笑又化作苦笑,「我朋友也不是故意要執著,他每天認真工作,該玩的時候玩,該笑的時候笑,生活跟一般人沒有兩樣。只是,」他的聲音帶了點惆悵,「每當想起他喜歡的人的時候,他心里就像缺了什麼似的;他當然知道世界上還有很多好女孩,但他喜歡的就只有那一個。」
就只有那一個……
她無話可說了,大腦就像中了麻醉針,所有的理性都被他這番話麻痹了。
他的話,讓她的心柔軟起來,一種久違的溫柔重回心中──
沒錯,她的想法都太自以為是。所謂的「痴情」,難道是因為不懂得世界上還有很多可愛之人嗎?當然不是。痴情的人,就只是痴心而已。
她又犯了跟以前一樣的錯,沒有設身處地、將心比心。「關心則亂」並不是理由,她欠缺的,其實是對人的信任,還有對愛情的信心。
她的心已經老了,在被背叛和被傷害之後;但是,她不該把這種傷害加諸他人身上,至少,在還憧憬著愛情與「惟一」的年輕心靈上。
她真的不該。
她重新凝視他,看著青春洋溢神采奕奕執著無悔的他,既慚愧又感動──
「如果你的朋友問我怎麼說,請你告訴他,」她溫柔地承諾,誠心認同了他︰「我支持他,並且衷心祝福他。」
趙晨曦醒來的時候,窗外已被暮色掩覆了。
一開始,她還想不起來自己身在何方;慢慢地意識回復,她想起她下午在寫「寵愛女人」雜志的專欄——
「寵愛女人」是一本女性取向的雜志,內容十之八九都在鼓勵女性花錢美化外表;剩下十分之三的內在,由她和一位星座專家分了一半;另一半,則提供最近發片的歌手或發書的藝人宣傳之用。
嚴格來說,以她「女文青」的身分出現在這樣的商業性刊物上,是有那麼點不倫不類;不過她自我安慰,在這個對皮相之美崇尚到無以復加的年代,幫女性作點心靈建設也算是盡點社會責任;所以當編輯邀約電話一來,她沒多考慮就接下了專欄作者的工作,從創刊至今已經寫了兩年了。
因為是基于社會責任而寫,所以她每篇文章都結合了時事,以寫「社論」的標準來自我要求,務求實時反映當月最熱門的愛情議題,也因此她總會把文章壓到截稿之前的一兩天,然後以「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爆發力把文章完成。
爆發完了,她也虛月兌了,文章寄出後她便趴在桌上小寐……
這一眯,可不是一會兒,不用看鐘她都知道,因為四周已陷入一片昏暗中。
雖然已經習慣單身生活多年,但如果說有什麼時候是她特別感到難受的,那就是現在這種時候。在密度極大的腦力壓榨後她會陷人昏睡,昏睡醒來面對著一室黑暗,會讓她情緒蕩到谷底。
她記得讀書時看過一項研究,英國倫敦每到雨季,自殺率總是攀高;以前她曾經懷疑人的意志真有這麼薄弱嗎?這幾年她已經能夠體會,有時候自殺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抑郁的情緒就是一個很好的誘因。
她還沒打算死,所以必須中止情緒低潮。她轉動了一下脖子,用著一點意志力讓自己從桌上爬起來——剛站起,一床毛毯就從她身上落了下來。
是Sunny……她記起來了。在她在客廳里專心打著專欄稿的時候,他在儲藏室里幫她整理粉絲送給她的禮物。
一般粉絲送來的禮物她是會先盡量保留著,不管用得著用不著——大部分是用不著,而在半年一年後,她就會把諸如玩偶啊、筆記本啊、書籍啊、圍巾啊、包包啊、相框啊、裝飾品之類的全部整理出來,用黑色垃圾袋裝好,然後分送給需要的慈善機構。
一想到Sunny,她宛如在黑暗中見著一線光芒。不知他東西收拾完了沒有?
他下班了嗎?雖然儲藏室那兒也是一片黑暗,她還是試探地叫著「sunny」……
叫了幾次,果然沒人響應,她剛剛振作的精神又委靡下來。懶洋洋地站起來,晃到儲藏室,打開燈,只見儲藏室已經煥然一新,原先堆得滿坑滿谷的東西已少了一大半,剩下的東西,也分門別類擺放得井井有條。
他的效率也太好了……她想。以前Chloe在的時候,每次收儲藏室總得收上個好幾天,其間還得常常回答她「這個可以給我嗎」、「這個捐了好可惜」、「這個是什麼時候拿到的」之類的問題。她想,這可能是男女的不同吧!在女人看來「好可愛」的東西,在男人看來大概就是個東西而已,大手一掃,管它美丑,全一古腦兒進了垃圾袋。
她站在儲藏室門口發了半天的呆,有點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麼的茫然。抬頭看了看客廳壁上的液晶時鐘,已經五點半了。她這一睡,竟睡了一個半小時。
五點半,是吃飯時間。她下意識地走向冰箱……如果要維持身材,六點以後不能進食。她打開冰箱門,一看里面只剩大豆棒和爾箬面;她媽寄來的菜,幾天前就吃光了。
為了控制身材,她在宣傅期一向不在冰箱里放太多東西,就怕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厲行減重計劃時,一包閼箬面可以湊合著一餐,大豆棒也可以是救急的零食。但此時此刻看到這兩樣東西,卻無端令她感到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