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飽沒事干,跑來這里做苦力?」他譏諷地看著小冰手上的抹布。
「早餐還沒吃咧,哪有飽?是小妹睡不著在打掃樓上,我幫著做而已,天哥昨天不也掃了樓下?」
「哼,我是白痴。」他望著樓梯盡頭,「人呢,在樓上?」
「出去買早餐了。」
他走到客廳坐下又站起來,再坐下又再站起來,藤椅被他折磨得嘎吱作響。最後,他泄氣地說,「走了,回台北。」
「不等小妹嗎?」
「廢話真多。」
小冰識相地閉嘴,正想把抹布拿去放時,手機響了。
「喂……他沒在睡……」小冰邊說邊用嘴形告訴他是馮鑫,「現在嗎?最好不要……」
他一把搶過手機,粗聲粗氣地對起話來︰「提早回去,嗯,馬上走……如果不介意是張臭臉,我無所謂……少嗦,你安排就是……什麼?!」
他突然獅吼︰「誰規定刺激收視率非得用床戲?!我不……媽的!算我認栽。」
切!
接下來是連珠炮似的一串髒話,以及瘋狂投手的一記暴投——
小冰飛撲過去,及時接住差點被砸在地上粉身碎骨的手機,呼,好險!
「天哥,馮鑫怎麼說?」不敢問還是得問,助理注定卑微。
他面色鐵青地說︰
「兩點拍Dodge夾頁,晚上跟品森談代言,明早十一點進棚錄冬眠,下禮拜二殺青,就這樣。」
「那……床戲,怎麼回事?」問得誠惶誠恐。
「有個肚爛記者做了個叫『天神內幕』的專題,把我出道前的浪蕩史給翻出來,還硬把打人事件扯在一起,所以這兩天收視率下滑他們就說是我害的,叫我在床單上滾兩下刺激收視。」
「跟李依依?」
「不然咧,戀人重逢干柴烈火。哼,走吧,否則來不及回去擺臭臉。」
「我這就去熱車。」
小冰匆忙出去準備,他則在猶豫片刻之後,跑到樓上找紙條留話,一下樓卻見她不知何時已悄悄站在門口,趿著夾腳拖、拎著塑料袋,看不出表情。
「要走了?」
心里的氣又冒了上來,他尖酸地說︰
「是啊,早點回去掛急診,免得延誤病情。」
空白著臉,她打他面前走過,將手上的膠塑袋往桌上一擱——
「早餐帶著。」
看似叮嚀,卻毫無溫度。
他就要走了,她竟只在意早餐,連句後會有期也不肯說、連送到家門口也嫌多余地立刻上樓。
氣上加氣,他沖向前去,兩階並成一階地追上,趁她詫異地轉身,重重吻上她的唇。
然後,在她來得及反應之前,毅然結束。
她兩腿發軟,慌忙握住扶手,而他竟惡棍般地蹭著她的耳鬢︰「臨別贈禮,寂寥的冬夜拿來暖心正好。」
瀟灑地轉身,他輕快地拾階而下,戴過客廳時看見桌上的塑料袋,頭也沒回地向後拋了句︰「謝啦!但,各自的早餐各自負責。」
可惜,報復的快感沒能持續多久,因為大門外頭,聞風而來的鄉民媒體正瘋狂擠爆整條巷子,甚至蔓延到馬路上。可憐急著上班上課的人,一大早就被卡在半路,進退不得。
「嘿嘿,天哥,要不是我,你今天肯定被卡死在那。」
「嗯。」
「不是我自夸,你這助理不是普通的機靈……」
「安靜。」
「啊?」小冰委屈地瞄一眼,發現了他的疲態,「那你睡一下,待會兒才有力氣工作。」
斑速公路上,他奄奄一息地攤在副駕駛座上,感覺厭煩從胃底竄上來。
一定是沒吃早餐,害他得了胃食道逆流。各自的早餐各自負責?哼,任勝天,你可以再瀟灑一點!
那袋早餐,應該夠她撐過今天,可明天、後天、大後天呢?
在他殺出重圍之後,人潮應該已經散去大半,但想必仍有企圖取得獨家專訪的媒體繼續守著,無處可逃的她只能躲在樓上,餓著肚子等待救援。
然而他有個機靈的助理,在他身陷「巷戰」的時候,找來一票警察伯伯幫忙吹哨開路,但她身邊連只會叫的狗都沒有。
「辛苦你了,小冰。」
小冰受寵若驚,「說什麼辛苦,我早認命啦。」
是呵,認命——
或許老天爺就是要他認命,才故意讓他親眼目睹喜歡的人被他的喜歡連累。
握著手機的指節泛白,他極力克制打電話的沖動。知道她好不好又如何,離她遠一點才是真的對她好吧!
回到台北,他一進工作室,便擺著臉往休息椅上一坐,好像在跟誰嘔氣。
「不好意思,天哥累了。」小冰打著圓場,雖然自己更累。
「不礙事,先休息一會再拍。」攝影師好脾氣地說。
等攝影師走開,馮鑫緊張地拉著小冰,給他看剛被po上YouTube的影片。
「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小冰疑惑地看著顯然是隔著紗門拍攝的遠鏡頭,驚叫︰「又來了!而且還被拍到!」
「又來了?所以,這不是擦槍走火,是認真的?」馮鑫更加緊張。
「我也搞不懂他們……」
突然,小冰手中的平板被抽走,任勝天面無表情地盯著畫面。臨別贈禮,好極了,這下子她還有活路嗎?
「吻別罷了,少大驚小敝。」他把平板丟還給馮鑫,「上工了。」
夾頁很快搞定,反正怎麼拍都是副死樣子。接下來的代言談得更快,馮鑫說了算,他完全不在乎。
深夜,他躺在床上,整個人累到骨子里,卻老听到滴嗒聲在耳邊靠天。他霍地跳下床,把手腕上的機械表、床頭的鬧鐘、牆上的時鐘一古腦兒往房外丟,再跳回床上豎起耳朵,滴嗒聲果然沒了。
他喬好姿勢入睡,半夢半醒間竟看見縮在角落饑恐交迫的她。驚醒後翻身再睡,這回浮現的是睨著眼對他說「各自的喜歡各自負責」的她。
嘆口氣,他拉過棉被抱著,恍惚中以為抱著的是她。
吼!到底有完沒完!?
15
就這麼折騰一晚,隔天上午進棚的時候,他的撲克臉上多了對熊貓眼。
「勝天,『天神內幕』你打算……」
「噓,小聲點,你看天哥那樣,肯定整晚沒睡。」小冰連忙阻止馮鑫打擾正閉眼假寐的他。
「真是!都被記者圍剿了,還有心情鬼混。」馮鑫憂心忡忡,「小冰,漱□水準備了沒?」
「還有一箱應該夠,倒是天哥滾完床單恐怕會要消毒,我得去買消毒水。」
小冰剛離開,導演走了過來,瞥一眼死氣沉沉的男主角,直接將手上的一迭紙遞給馮鑫。
「喏,修改過的劇本,待會兒給他看看。沒演過床戲不打緊,觀眾要的是『露』,叫他月兌徹底點。」
「呃……盡量。」
導演一走,馮鑫翻著劇本,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從頭到尾一句台詞也沒,憂的是那些個「動作」,他拍得來才怪。
就在這時,任勝天睜開血絲眼,看見了馮鑫的忐忑,以為他正在為「天神內幕」煩心。
「你看著辦,我可是一個字都不會說。」意思是不解釋。
「放心,我保證你半個字都不必說。」意思是沒台詞。
「那就好。給我吧,任勝天床戲處女作的劇本。」
他伸出手,完全沒察覺他們的雞同鴨講,只意外經紀公司竟沒堅持開記者會把「內幕」說清楚講明白。
「就幾個動作,你听著。」
馮鑫避重就輕地陳述完之後,交代他︰「待會兒先跟李依依對個戲,她有經驗又放得開,你大可放心讓她帶。」
讓女生帶上床?屁啦!他沒那麼不濟。
結果證明,他比不濟更不濟,怎麼對,干柴烈火就像霸王硬上弓,他是被上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