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腿不長,國中小可都是田徑隊的,你未必跑得贏她。」
「是喔,我以為『你女兒』最強的是滑手機的一指神功,沒想到『你女兒』的腿力也那麼強。」
「得了,任先生,你何不直接問,郁青是不是我女兒?」
漂亮!
「既然如此,請問林郁青可是闕董事長的女兒?」
「你猜對了。不過由于她的不諒解,我們的父女關系至今仍秘而不宣。」
他坐在石凳上,望著前方的河面娓娓道來︰
「年輕時,因為事業,我錯過了愛情,連帶也錯過了剛出生的女兒,直到七年前郁青的母親臨終,總算讓她跟我相認。記得我那天說的嗎?郁青雖然沒有名份,但我絕不會將她甩掉,畢竟血濃于水啊。」
血濃于水?
才怪!他從父親身上體會到的壓根不是這麼回事,但闕羽豐的表情真摯懇切,連他都被感動了,只是還有一點——
「她失蹤,你當真不擔心?」
「你說呢?」闕羽豐苦笑,「郁青的個性叛逆,又不按牌理出牌,做她的父親經常得提心吊膽。她母親過世後,我將她從台南的職校轉到台北一所私立明星高中,希望她將來讀大學,沒想到開學那天她沒去學校也沒回家,留下一張抗議紙條人就不見了。如果是你,會不擔心嗎?」
「肯定急瘋了吧。」
「的確。一個月後,她打電話跟我『談判』,除非我同意她繼續學美容,否則她會一直躲下去。在那種情況下,你說我能不同意嗎?」
「真慘,被她吃得死死的。」
「老實說,多虧了上回的經驗,這次我才沒那麼緊張。經過七年的歷練,她的躲功想必精進不少,所以我才叫你等。」
「等她躲夠了自己出現?」他不以為然,「幫派的威脅不容小覷,我不能冒險。」
「那好吧,需要我的話隨時聯絡,你想慢跑也歡迎奉陪,只不過我最近全身酸痛,可能會停跑個幾天。」
「哈,全身酸痛我最有經驗了,有個叫『靈穴』的養生館听過嗎?專門給按摩的?」
「沒有。」
「那地方很有意思,保證讓你大開眼界,記得先上網預約,指定一個叫N4WDT的按摩師。」
「你去靈穴給N4WDT按摩過?」
「是啊,她的技術一流,按了以後通體舒暢。」
闕羽豐饒富興味,「真有這麼好,我非去試試不可。」說完,他站起來朝他伸出手,「勝天,謝謝你,其實我並未預期你會找上門來,更沒料到你對郁青這麼關心。」
他握住他的手,「應該的,她是我的責任。」
「听你這麼說,酸痛頓時好了大半。」闕羽豐欣慰地說︰「只不過郁青天生反骨,你得有心理準備。」
他不怕她反骨,就怕找到的是一堆白骨。找人的行動遲遲沒有進展,令他焦躁萬分,連工作都沒心思了。
「老家、學校、打工過的料店和租書店,跟她有關的全問過,連出人境也查了,卻一無所獲。」石砳苦惱地說︰「沒見過像林郁青那麼獨來獨往的人,朋友少得可憐。」
他掏出一支iPhone6。
「喏,她的手機,解鎖後查查通訊簿,搞不好有漏網之魚。」
昨天晚上收工後,他心血來潮,二度造訪林郁青的住所,警衛瞄他一眼後直接放行,因為「董事長交代,只要戴這種安全帽又長得很高的男人,就讓他上去」。
進屋繞了一圈,沒有新的斬獲,直到他再次打開書桌的大抽屜,赫然見到端放在相簿上、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iPhone6。
手機上鎖解不開,于是他便上武術館求助。
石砳撫著手機外殼的水鑽,沉吟著說︰「目前掌握到的只有闕羽豐和她的父女關系,但這條線好像不管用。」
「我還是認為闕羽豐不老實,他表現得太輕松了,不合常理。」
「嗯,一定有鬼。」
「要不要派人跟蹤?」
「省省吧,沒他的同意誰近得了身?」
「那倒是。連到公園慢跑都有隨扈貶著,有錢有勢卻沒自由,這樣的生活有什麼意思?」他有感而發地唉聲嘆氣。
「別自憐了,任大明星,多少人羨慕你的名利雙收呢。」
「名利雙收個屁。到哪都得戴著安全帽扮變形金剛,要不就是把自己包得像藏鏡人一樣,叫那些人過過這種日子,看他們還羨不羨慕。」
「听起來是有點悲慘。」石砳寄予無限同情,「不過呢,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
「夠了。你去轉告老天,本人雖然姓任,卻不屑擔什麼大任,叫他給我自由,其余免談。」
「呵,老天肯定不敢不從,你『勝天』嘛。」
「最好是。」
抱怨歸抱怨,除非不當明星,否則他跟自由是永遠無緣了。
幸好,沒有自由的大明星,發現了生活中的「小確幸」,那就是他的NT4WDT。
最近他一有空就上靈穴,享受短暫卻全然的放松。他不再管她為什麼叫N4WDT,甚至連氣也不敢亂吭,省得被嗆壞了興致。
這按摩師,手技溫柔,態度卻一點也不,工作時幾乎無聲無息,每次按完總是立即消失,彷佛他身上有伊波拉病毒。
但這次,他決定有所突破——
「正面?」典型的N4WDT問法。
「不用。」胸月復乃禁地,閑人勿踫。
「那麼我的服務到此結束,謝謝光臨。」千篇一律地說完之後,她轉身整理用具,空氣中揚起了若有似無的藥草味。
「一、二、三……」他埋著臉開始數,僅露出右眼觀察她。
數數成功地讓她停下動作回過頭來,但光線昏暗看不清表情。他自顧自地數下去,就不信她沉得住氣。
丙然,數到二十五,她開口了。
「先生,你做什麼?」
「我發現每次數到三十,你就會走出這里,屢試不爽。」
他做好被嗆的心理準備,不料她竟沒反應地轉回去準備離開,急得他開始胡扯瞎扯︰「喂!听我爆個料再走嘛,你知道任勝天吧,就那個子彈打不死的天神,據說——」
她打斷他︰「先生,我為什麼要在這里听你說哪個人升天、哪個人下地獄?」
升天!她居然詛咒他!
冷靜、冷靜、再冷靜,他提醒自己有任務在身,千萬不能被激怒。
「任勝天沒听過,那這里的老板你總該認識吧?」
「我們這種基層員工只配應付『見不得人』的顧客,沒機會認識有頭有臉的大老板。」
「你的意思是我見不得人?」他愕然抬起臉,卻馬上警覺地趴了回去。
「這可是你說的。」
當他的火氣竄起時,她已經若無其事地離開了。
彼不得身上光溜溜,他跳下床,在淡淡藥草味中對著她的背影齜牙咧嘴。
什麼態度嘛,當他是性騷擾的登徒子?
哼,要不是為了打探消息,他才懶得跟她講話。
就在來這之前,石砳告知他果真在林郁青手機通訊簿里抓到一條漏網之魚,那是大她五屆的高職學長許志模,高三的時候她曾到他家開的美容院實習過一段時間,兩人因而熟稔。最重要的是一年多前,許志模在台北開了家叫「靈穴」的自然系創意養生館。
「听說那地方暗無天日,工作人員全戴著口罩,而且都用代號,人一旦躲進去就不容易被發現。」
「是這樣沒錯,那地方我去過幾次,里頭烏漆抹黑的,根本看不清楚誰是誰,難不成林郁青就藏在那兒?」
「有可能。問題是許志模出境聯絡不上,我們又不能擅闖,只能先找個人進去探探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