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答腔,坐起身,慢條斯理地往他靠過去。她的上半身越過他,拿起他放在床頭櫃上的煙盒。
她飽滿的密密貼上他胸口。
噢……
一股暖流又聚集在他全身最缺乏理智的角落,在這要命的時刻。
他對她就只剩下這樣的反應,是不是很可悲?
她坐回原本的位置,動作熟練卻依舊緩慢地點燃煙,以食指和中指夾著,那彎曲的角度使她的手指更顯修長。
如此成熟妖艷的誘人氣質,有多少男人抗拒得了,而她卻毫不保留地任他宰割,他為什麼不要?
深吸了一口,紅大衛的濃度使她暈眩,接近窒息的無奈。
「你的意思是,要我從此消失?」
「停止這樣的關系吧。」
「什麼關系?」她對著他呼出一口嗆濃的煙。
是啊,什麼關系?
靶情關系?太虛偽。
?太膚淺。
「你愛過我嗎?」她問。
他頓了頓。愛?
他從來不缺成對成雙的機會,但是,愛?起初他認定的本質意義如何詮釋?
算了,不重要了。
在亂七八糟的生活里,就該秉持任意而為的態度,講「愛」此類太有深度的字眼,就像工作時和女客談論相機構造一般,僅能以一聲尷尬的干笑作結。
「這段時間,我一直待你如同女友般,我擁抱你、讓你睡在家里,或是——」
「或是同情。」她打斷他。
他語塞,腦里浮現另一個與她極為神似的女人,許久之前也曾對他說過同樣的話,然後笑著從他面前墜落三十公尺下的地面。
當時,他望著地面上逐漸擴大的暗紅,內心掠過強烈愧疚,卻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他從不正視她心里所想的?如果能,一切悲劇就不會發生。
但是,事實上,短暫在他身邊出現過的每一個她,她們所要的,他都給不起。
季詠如很了解他,猜透了他的心事,也順著他的思緒,咬著牙問︰「你就不怕我跟她一樣往下跳嗎?」
「不要把我最後的耐性消耗殆盡。」他閉上眼,「否則,後果自負。」
他銳刺般的話語,她早就見識過,但當它真正刺上心頭時,還是讓她痛得喘不過氣。
「林靖風!」她俯身,將手穿過他後頸,一把勾起,「你有沒有良心?」
「你一開始就知道了,不是嗎?」他摔開她,不費吹灰之力。「我只承諾你三個月。」
三個月。
燒燙的煙掉落她月復部,烙下泛紅的痕,她倒抽了一口氣。傷人,只要多麼短暫的一瞬間?
時間提醒了她,即使已超過三個月,她仍是個乞討愛情的乞丐。當一個人連基本尊嚴都沒有的時候,相知相惜終究成為不切實際的笑話。
「我對你不好嗎?」
「你對我很好。」他嘆了一口氣,冷笑,「好到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
「所以,你就把我……」她狠狠拍向床墊,用盡全身力氣,像在對付仇人,「把我,或是曾睡在這的每一個女人,都當作試紙,測試你對那個女人是否還忠貞,還是測試我們身上有沒有和她相同的質地?」
听到「那個女人」,林靖風倒抽了一口氣,面色瞬間暗沉,如夜行出擊的吸血鬼,沒有一點血色,森冷的目光,直逼她的瞳仁,「夠了。」
既然一貫的溫柔留不住他,向來識相的季詠如再無法控制理智。不顧他的阻止,她的委屈在瞬間爆發︰「從頭到尾,你心里就只有蕭憶真這個女人!」
蕭憶真。
那三個字冷不防刺進他心頭。
已經許多年,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這個名字。
無法克制地,他伸手掃倒床頭的酒杯。
刺耳的響音如絢爛的煙花,一瞬即逝。
一陣熱辣,順著她的听覺,延燒至內心。如果此刻她眼里流下的不是淚而是火焰,她多希望能被灼傷至瞎,至少,她不會看見自己的不堪。
「滾!」他的怒喝在她耳邊響起。
她眼中繞著一層薄霧,瞳仁卻清楚倒映︰他毫不容情地將洋裝扔向她,冷血般下了逐客令,眼里沒有一絲不舍。
「你會有報應的。」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淚不可遏止地流。
穿上洋裝後,她發現,除了手提包之外,居然沒有其它東西需要帶走。
她在這屋里並無一絲一毫的生活痕跡,對他來說,她不過是他不再需要認真的感情里,一個可有可無的配角。
她太了解他了。
但,人就是賤。
明明知道轉眼成空是這故事唯一的結局,男人始終有別于女人,他們可以愛你的身,卻未必能愛你這個人,她卻還是以身試愛。說穿了,她並不是受害者,而是自願者。
掩上門,她按下電梯鍵。他沒有挽留她。
理所當然的。
等待的時間里,她走向一旁的窗口,望向高樓下的人間煙火。
長長一聲嘆息。她始終無法像另外一個女人,從這里一躍而下。雖然,要是這麼做了,所有的痛苦、挫折、絕望,都再與她無關,也無需承受了。
她沒有那種勇氣。
叮。
不一會,電梯到達她所在的樓層,她調適呼吸,走入小小的空間,眼睜睜看著只有在夢里才會成為天堂的地方,轉成一片黑暗。
他作了惡夢。
那個女人從遠方一路奔向他,越過風暴,涉過險灘,眼看朝陽燦爛,而她也即將投入他張開的臂彎,此時卻有一雙看不見主人的手,冷不防從她身後襲來,將她往後拉去,且毫不客氣地掐住她胸部,另一只手更肆無忌憚地往她幽暗花叢游移。
他失控大喊,越想將她抓回身邊,哪雙手就益發緊纏著她,直到無邊的黑暗吞噬了她們。
一聲巨響。
他睜開了眼,卻分不清究竟是鬧鈴聲,還是自己的嘶吼聲。
02、薄荷糖誘惑。
林靖風比排定的時間更早到達攝影公司「PR」。
吩咐攝影助理準備器材後,他端了一杯咖啡到休息區坐下,隨意翻動桌上的雜志。
「靠,有沒有搞錯,你今天這麼準時?」另一名與他年齡相仿的男人推門進來,打破了這份寧靜。
「死杜維倫,不準時你不爽,準時了你又要嫌,有病。」他抬頭白了杜維倫一眼,目光回到雜志上。
「昨天沒在『FISH』看到你。」杜維倫在他身旁坐下,「一定是帶女人回家了?」
「吹了。」他淡淡地說。
「吹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杜維倫不以為意,「有哪個女人能待在你身邊超過兩個月?這次能這麼久,已經很不錯了。」
「你少在那講風涼話。」他冷哼一聲,「好像我他媽的是個用情不專的混蛋。」
杜維倫雙手交叉胸前,不客氣地回嗆︰「你這樣還不算混蛋的話,那專情的男人就都是孫子!」
以世俗標準來說,林靖風的外型是頗吸引人的,如同他身上的淡煙草味,漫著放浪不羈的氣息;但當他展露笑顏,又純真得像涉世未深的大男孩一般。這種男人,卻總是能一舉攻破女人的防心。
女人的感情往往以永恆為時間軸,但林靖風要的,卻是曇花一現的火光。如若不是天生風流成性,就是曾經受過很大的傷害。
杜維倫沒問過林靖風的過去,但這幾年觀察下來,他發現在林靖風身邊出現過的女人,就像他拍過的照片一樣,風格多變,難以計數,唯一的相似點,就是那些女人都很正,與他十分登對。
「我懶得跟你嗦。我是來工作,不是來讓你挖苦的。」林靖風一派輕松地端起咖啡輕啜一口。「客人來了沒?」
「早來了,你以為像你哦?」杜維倫不以為然,「在隔壁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