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怎會如此遲鈍!他憶起她拎著早餐闖進他家,不懼他冷臉色的笑容;他想起她臉蛋在他面前放大,溫柔地在他臉上涂涂抹抹,對他的不耐煩毫不介意的姿態……他真的太鈍了。
「……對,你最聰明,你好棒棒,棒到打算吞藥自殺。」何師孟說話時,已不見稍早前的煩躁,他眉開眼笑。
「……何師孟,我記住你了。」
「免了,我只要我愛的女人記住我就可以了。」想起什麼,他又道︰「對了,想不到你會出賣彭璐,我得提醒她,要她提防你一下。」在胡芮琴粗魯又尖銳的罵聲中,他結束通話,愉快地笑了。可下一秒,他沉了臉。
香港腳、青光眼、癩痢頭……啊啊,他只能嘆氣。
進電梯時,彭璐想著明天早上他會不會又像這幾天一樣等在門口,邀她一道早餐?
她不是沒感覺,他近日一些舉止就像在追求心儀女子;若換作他人,她定不多做揣測,但現在對象是他啊,他是真的對她有那種意思還是玩笑居多?若真有意思,為何吻了她之後連著兩日不見人,僅有一則Line的短訊,再出現時身旁又有漂亮女子相伴?
不是不開心有一點進展,但隨之而來的煩惱卻是她不知如何面對他。她要若無其事,假裝那個吻不存在,如同往日那般態度待他?還是直爽一點,問他到底為什麼吻她?還有那名女子,她該怎麼問起?假如他明早又等在她家門外,她該以何種理由拒絕?
叮一聲,兩扇門滑開,她步出電梯往家門口走,低首翻包包,抬臉時腳下一頓,僵滯不動了。她並未向他提過她今天早班,他等在這是一時興起,還是守株待兔?萬一她上晚班還是AllDay,他要等多久?
「吃過飯了嗎?」何師孟懶洋洋地靠在牆上,深目直盯著她。
「我吃——」
「真的吃過了?還是借口?」他移步至她面前,俯看她。
「……我還沒吃。」她低下眼簾。
「那正好,我也還沒吃。晚餐吃什麼?」他沒有她的班表,但在她樓下住久了,大約可以知道她返家時間,只要在近她歸家時間上來等他,他不信逮不到人。
「我打算自己做點沙拉就好。」所以別約我吃飯。
「沙拉?」他點頭。「不錯,高縴飲食才健康,也幫我準備一份吧。」他從她手里拿過鑰匙,幫她開了門,自動自發進屋,像他才是主人。
懊來的總是會來,她終究得面對他。彭璐月兌鞋進屋,把東西放下,回房換上一件休閑連身裙;她從冰箱搬出蔬果和雞蛋,該蒸的蒸,該水煮的水煮。等待時間,她清洗著蔬果,並未特別留意他。
「需要幫忙嗎?」何師孟倚在冰箱旁看了她甚久,發現她心不在焉,遂向她方向靠近。
「不用了。」她不考慮,直接拒絕。
「洗菜呢?雖然我不會做菜,洗菜我還是可以的。」
「不用。」她低頭猛洗菜,一片羅美生菜已快被她搓爛了。
「你確定不用?」他關了水龍頭,把她手中那片快被她搓爛的菜葉救下。「你知道我來找你不只是吃飯這麼簡單,要吃飯我不會自己吃嗎?」
似是發現自己口氣有些差,他軟了聲調︰「那天你看到的那個女生叫何莉妃,是我堂姊;她旅居國外多年,偶爾才回來一次,這次回來她只待一星期。前幾天我媽讓我這個不必上班的閑人帶我堂姊四處走走逛逛,我人在外面,身旁又多了個她,不是很方便給你電話,所以才傳訊息而已。本來打算晚上傳訊息或打電話給你,又覺得有些話當面說比較清楚。也許你誤會我跟她的關系,也許你沒誤會,但不管如何,我確實應該對你解釋,讓你放心。」
她眼神飄移著,就是不看他。「我沒誤會啊,你要跟誰出去那是你的事。」
「是這樣嗎?那你這幾天為什麼躲我?因為那個吻?」
憶起那個蜻蜓點水般的吻,她臉腮竄升熱意,兩頰浮暖,一張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最後也只是瞪著他,什麼話也沒說。
「那個吻有什麼問題嗎?你不是愛著我?」他俯臉,緊盯她的眼神與表情。
彭璐瞠眸,似是相當驚訝他已得知此事。「我……我才沒有。」
「真是不老實。」他握住她手腕,領著她一路朝她臥房走。「那這是什麼?」他指著她工作桌側櫃上的小說。
秘密被發現,她脹紅了臉,深呵口氣,反問他︰「只是小說,不能看你寫的嗎?」她抽回手,退了幾步。
「不是說不看我的書?那現在一本不差地放在架上,枕頭邊也擺一本,這算什麼?口嫌體正直?」他步步進逼。
他進她就退。「總……總不能有人把你的書收齊,你就認為她愛你。」
「因為你口是心非。」他掣住她手肘,不讓她逃離。「你怕什麼?怕想要的得不到?怕說出口會失去?」
「我才沒有害怕。」彭璐試圖掙月兌。
「那你這幾天究竟在躲什麼?」
「我忙嘛。」
「忙什麼?周年慶早過了,母親節是下個月……」何師孟頓了下,驚疑地看著她。「難不成你們minuet專櫃有推追憶祖先的清明節購物企劃?還是環星百貨有緬懷先人的清明節折扣活動?」
她好氣又好笑,瞋他一眼,道︰「不要亂講話。」她退出房間,往廚房走。
就那一眼讓他軟了心,他喟嘆一聲,快步追上她,在她停步時,單手將她撈進懷里;她有些抵抗,他另一手按住她後腦,強迫式讓她棲息在他胸口;她仍試圖掙扎,他俯唇問︰「是不是要我先承認我喜歡你,你才願意面對我?」
即使隱約從他近日行為舉止察覺了什麼,這刻听見,彭璐仍感意外,她僵著身子不動,心跳卻異常地快。
「對不起,我讓你等了這麼久。」他輕輕地吻了下她的耳廓。
他的聲音像從他胸腔透出,又低又柔,帶著一種篤定的態度,這樣近似告白的耳語滑入耳膜,她鼻尖一嗆,眼眶漫出熱氣。
「以前我每回上場打球,不論練習或比賽,只要我回頭,隨時都能看見你,所以即使輸了,也不覺得難過,因為我知道有個女孩,始終在那里為我加油。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我再听不見她賣力嘶吼的加油聲,回首時也不能輕易從人群中找到她帶笑的眼神。」
他唇貼著她的耳,嘆氣般地說著︰「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里不再有那種熱情和激賞,那種希望我能贏球的熱情,那種我贏球後的激賞。」那時候,他真的失落過、難受過。
「看她跟我另一個男同學要好,心里很不是滋味,覺得她的眼里應該只有我,怎麼能夠有別人?剛好那陣子有另一個女同學對我特別關注,我打球時她在場邊加油,下場了她就遞毛巾遞水,她的眼神里滿滿的崇拜,我被滿足了虛榮感,還會有一種這個女生不在意我了,也還有另一個在乎的想法,我怕什麼?但又不甘心自己被冷落,不能理解為什麼會被她漠視,又不懂得如何開口。或許也是因為愛面子,于是猜測讓我學會挑釁、嘲弄、爭執,甚至試圖激怒她,我盼望的是能重獲她的重視,卻陰錯陽差,好像把她愈推愈遠了。」
往事重提,她才發現原來他們曾有相同的心情。
「等到明白那也是喜歡對方的一種反應時,好像已難改變我和她的好朋友有過一段感情的事實。雖然後來我身邊並無伴侶,她也沒有對象,卻好像因為等待太久而失了向前的動力,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害怕這十多年來,這段沒有進展的感情只是一場自以為是。知道她心里暗戀著一個人時,才開始感到惶恐,害怕她要是和那個暗戀的男人有了結果,我這輩子不是再也沒有機會了嗎?已經錯過一次了,難道我還要讓它錯過……你哭什麼?」他胸前濕了一片,是她淚水浸透他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