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君之罪……她不自覺的模著自己的脖子。她就知道,若是教人家拆穿她的真面目,皇兄絕對會置身事外……難怪皇兄繼位後,她老覺得隨時有掉腦袋瓜的可能。
口氣一轉,「朕當然不會治你欺君之罪,這事絕不可能發生。」
「……這是當然。」這就是她不喜歡進宮的原因,待在這無時無刻都得裝模作樣說瞎話,滋味真是不好受。偏偏這是生在皇家的悲哀,不該說的話就得藏著心頭,長期下來,身體健壯之人也會生出病來。
「朕可不想成為全天下的笑話!說朕竟然連臣弟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來。」
對哦,她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可別任性。」
「大不了再去狩獵,這一回不要射小鹿,改射天上的老鷹好了。」
端天穆高高的揚起眉,「你真以為自己有那樣的本領嗎?」
「……臣弟總要試試看。」她確實痴人說夢話,那只小鹿願意站在那讓她慢慢瞄準,再拉弓射箭,可是空中的老鷹,只怕她連尋到它們的蹤跡都有困難,當然這些話她不能當著太監宮女的面前說出口。
「朕可以命令一只小鹿乖乖站在那成為你的箭靶,可沒法子對天空的老鷹傳達聖旨。」
這話意思是說,那只鹿早在她射中之前就被侍衛下藥嗎?她暗忖。
「你那顆小腦袋難道不能變通嗎?每次說到狩獵,你腳底就像抹上了油,溜得比誰都快,就算你今日幸蒙上天眷顧,順利射下老鷹,文武百官不會因此認為你是可以馳騁沙場的悍將,皇城老百姓也不會認為你是有擔當的大丈夫。」
「皇兄的意思?」
「若不想教人看輕你,取笑你是個養在閣樓的姑娘,就應該關心朝堂之事,掛念老百姓的福祉,而不是老在奉香樓那種地方打轉。」
倒吸口氣,害她舌頭差一點打結說不出話來。「……皇兄怎麼知道奉香樓?」
「三弟以為朕只是關在宮里的帝王嗎?民之所好,民之所惡,民之所論,都是朕關心的事。奉香樓是皇城蜚短流長匯集的地方,四面八方的閑言閑語都在那里聚集,同時也從那散播出去,這是全皇城的人都知道的事,朕豈能不知它?」
唇角一抽,這會她只能說︰「奉香樓果然是皇城最有名的酒樓。」
「不單是朕,朝廷文武百官都知道誠王爺愛上奉香樓听流言。」
她嘿嘿干笑幾聲。堂堂一個王爺有此嗜好頗難為情,可是,上那听流言比上朝堂有趣多了。
「听好,最近最好收斂一點,若是有人再提起你的親事,朕不可能繼續默不作聲,只能幫你娶妻了。」
她一听到「娶妻」兩個字就毛骨悚然哀求的道︰「皇上……」
仰手制止,端天穆表示此事暫告一段落,話題隨即一轉。「四妹近來可好?」
怔了半晌,皇兄怎麼會突然問起四妹呢?她還是老樣子,大部分的時候都待在床上,偶爾會到院子打秋千。」
「朕許久沒去探望四妹了。」
「意寧知道皇兄國事繁重。」
「告訴她,朕很想念她,教她養好身子,改明兒朕親自幫她打秋千。」
「臣弟必定將皇兄的話帶到。」不過,意寧那張冷淡無情的嘴巴大概只會吐出兩個字一一不敢。她真的想不明白,意寧為何如此仇視皇兄?
誠王府的最北邊有一座桃花林,桃花林深處有一座別苑,終日緊閉的門扉上方橫寫著「德和居」一一這是誠王府的禁地,除了在這里伺候的奴才,唯有端正曜可以自由進出此地。由此可知,住在這里的必定是很重要的人,沒錯,此人正是當今皇上的四妹德和公主端意寧。
雖然早就過了桃花綻放的時節,德和居依稀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可是再往里頭走,香味就會變成藥草味,且越來越濃。奇妙的是,一步入正房,那股藥草味隨即煙消雲散,空氣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涼的薄荷香。
臥榻上正在閱讀史書的女子宛若一口幽靜的寒潭,看似無風無波,卻是深不見底,教人望而生怯,又無法移開日光。這世上竟有如此絕世佳人,若不隱藏在這小小別苑中,想必皇城公子哥都會為她痴狂。
「這個混蛋,本王跟你有仇嗎?本王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竟然再一次將本王推向懸崖,存心逼死本王是不是?好啊,膽子很大,你最好別落在本王手上,屆時本王一定會把你碎尸萬段,沒有一根骨頭是完整的!」
女子聞言輕蹙蛾眉,接著清麗的容顏卻出現一抹淡淡的笑意。人還沒到,聲音就先傳進來了,這位誠王爺的自制力真是教人不予苟同。
念頭剛剛掠過,一聲慘叫聲響起,看來這位欠缺自制力的誠王爺肯定摔了一跤。
丙然,接下來一串劈哩啪啦的咒罵聲,教人不想搖頭嘆氣都難。
這位王爺真像個別扭的小孩子,莫怪「誠王爺是女兒身」的流言一傳開,沒有人站出來幫她說句話。
「……本王今兒個到底是招誰惹誰,為何沒有一樣事情順心的?」端正曜怒發沖冠,一路碎碎念的踏進內房。
「誠王爺今日上朝又受氣了嗎?」真正的誠王爺,如今得以德和公主身份對外的他,口氣里半點同情心都沒有。
怒眼一瞪,她跳到臥榻上一坐。「看到本王那麼狼狽,你覺得很好玩嗎?」
「這回左相大人做了什麼惹你暴跳如雷?」他自顧自的問。
「為何是他?」她懊惱的噘嘴,不願意承認正是那個家伙惹得她亂亂叫。
上天是在整她嗎?昨兒個她答應皇兄會多關心朝堂之事,奉香樓那種地方會暫時避開,豈知今日一上朝,就被那個家伙狠咬一口,他竟然在朝堂上提起她的親事!
他說,若想終止鬧得沸沸揚揚的流言,最好的法子就是幫誠王爺娶妻。沒錯,這真是個好主意,不過,她這個誠王爺如何娶妻?諸位大臣不明白真相,跟著附和起舞,無可厚非,可是,皇兄竟然也毫不遲疑的笑著應允,「朕確實應該幫三弟選妃了。」這不是想害死她嗎?
「除了他,我至今未曾見過有誰可以讓你忘了自個兒的身份。」
「……」好吧,她承認遇上那位冷面宰相,她就會忘了維持王爺應該有的形象,總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老鼠又叫又跳。不過,她好像從來沒有做是王爺該有的架式,是啊,她一出生就被當公主教養,六歲之後才開始學習當王爺,可是父皇和母妃又清楚她是個公主,結果就養成她這副德行的王爺。
「左相大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真令人好奇。」
「瞧你氣色不錯,開始思春了,想挑駙馬爺嗎?」她冷眼射過去。真教人不懂,明明是同一張面孔,為何這位假妹妹比她這個假哥哥更像女人呢?
他們是雙生子,這在丹鳳王朝是不曾有過的奇事,注定他們的出生吸引眾人的目光,這之中有父皇的寵愛,也有後宮嬪妃的嫉妒,寵愛帶來嫉妒,嫉妒引來殺機,終于在他們六歲那一年,哥哥差一點被後宮的陳美人毒殺身亡。
六歲以前,他們兄妹就很喜歡交換身份,她過一下當王爺的癮,他過一下當公主的癮,只是貪圖好玩,看看是否有人可以瞧出他們的不同,可是除了父皇和母妃,無人窺出真假。
六歲那一年,哥哥雖然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卻落下病謗。為了保住他的命,從此妹妹成了誠王爺,而哥哥成了德和公主。說起來真是不可思議,竟然連手足都沒有察覺他們交換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