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過後,眾人不是忙著關門窗,就是忙找來厚厚的大氅,唯有讓人護著的野風依舊睡得安詳,葉慈伸出一手輕輕掩住她的耳,不讓四周的吵雜吵一了她。
待到戲台上的戲散場,外頭的風雪也已大得沒法走人了,在客棧的櫃台處,葉慈擠在眾多的客人中花了筆小錢才搶到了間上房,打算今晚就不冒著風雪趕回宮中,干脆在此將就一晚。
當野風喘著氣在夜半一來時,定眼一看,她這才發現自個兒老覺有重物壓在胸口上的原因,就是因葉慈怕客棧質量不好的被子恐會蓋不暖,于是便一口氣在她身上加蓋了三床被子。
她失笑地挪開其中一床被子減輕重量,再將倚在床欄邊打盹的葉慈給拖進被窩里頭,葉慈許是也累了,不太清醒地調整好兩人的姿勢,將她牢牢護在懷中後,不久他便沉沉睡去。
這般被他抱在懷中,野風能感覺到,她的心一直在往下沉,直沉到一個很安定的地方。
夜色靜謐似水,窗外的大雪依舊在下,野風閉上雙眼埋首進他溫暖的頸間,並忍不住再將他攬緊一點。
第7章(1)
即使野風以開源節流的名義,推去了原本在她繼任時就該舉行的繼位大典,但神宮中某些自古流傳下來的傳統,卻不是可以輕易廢去或省略的,也因此,相隔十三年的神宮祭天大典,在大年初一那日的黎明時分,隆重且盛大地在西宮正殿外的高台上舉行。
葉慈梳起發誓,換上一襲神官正式吉服,手執一長劍,傲然獨立于鋪設著紅毯的高台之上,于第一道晨光破雲而出抵達大地時,揚起長劍翩翩舞起神官獨有的劍舞。
銀白色的劍身劃過空氣,劍柄下艷紅的穗帶在風中飛揚而過,配合著葉慈復雜又多變的舞姿,在台上形成了白與紅的兩道流光,而葉慈的劍勢既快且重,他的舞姿卻輕盈如風,無論是扭腰回旋,還是轉身跳躍,每一個姿態都是那麼無懈可擊。
野風一手撫著胸坎,痴迷地望著台上飄然似仙的葉慈,從沒想過有時一板一眼,有時婆婆媽媽的他,也有如此魅力無限的一面。
「太迷人了……」這也美得太過頭了吧?害得她都想當場把葉慈給打包回家,再牢牢鎖在她房里不讓任何人偷看。
「我就說吧?」定力還算足夠的朔方點點頭,然後回首瞧瞧身後一大票神捕,不是張大著嘴在偷抹口水,就是最陶醉的連魂都找不到路回家。
如一毛般的細雪,在雲朵又重新攏聚在天頂上時,紛紛隨風飄落下,伴著獨舞的葉慈,在眾人的眼中形成一副絕麗的彩畫,即使後來葉慈一舞已畢,收起長劍接過松崗奉上的神官祭天帖,站在台前吟帖向天上祝禱,台底下的人,照樣久久都沒回過神來。
野風幾乎是捺著性子,一直等到葉慈終于把那落落長的祭文給念完,她便迫不及待地扯過朔方的衣領,直拖著他往祭天會場的外頭跑。
「朔方,咱們來個有深度的促膝長談!」
「啊?」莫名其妙遭人拖走的朔方,只來得及留下一個字。
繞過眾多猶陶醉在葉慈劍舞中的神捕,偷偷躲至兩殿之間隱密的角落,野風興沖沖地蹲在雪地里,看著被她拖得滿面漲紅的朔方。
「咳咳……」他模著差點就被她謀殺掉的脖子,「不知宮主你要與我談什麼?」
「葉慈。」朔方一怔,而後小心翼翼的問,「可是大人他犯什麼錯了?」她擺擺手,「他完美得很,怎可能會有錯?!」
「那……」他盯著她興奮的神色,心頭隱隱約約地浮起某種預感。
一道修長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倆面前,他們正欲長談的那位對象,此刻正打量著鬼鬼祟祟蹲在牆角交頭接耳的某二人。
「你們在做什麼?」
野風挫敗地抬起頭,並默默在心底埋怨,他沒必要那麼快就找過來吧?不過就是稍稍離開了他眼前一會兒而已,他們真有必要做到形影不離的地步嗎?
「問她。」相當懂得趨吉避凶的朔方,想都不想地就把問題直接推給野風。
在葉慈的目光掃過來時,野風干脆先聲奪人。
「葉慈,我想喝雞湯。」
他頓了頓,「我這就命人去做。」
「我想喝你熬的。」她想打听的事可多了去,不耗他一點時間怎麼成?
「好。」葉慈雖是很奇怪她怎會突然有這要求,但他還是照她的吩咐去辦。葉慈前腳剛走,野風就又趕緊湊回朔方的面前。
「快快快,同我說說你家大人的事,有多少底細就抖多少,能掏的盡量掏!」她相信在今日過後,宮中迷戀葉慈的人數定會暴增,她得趕在他們之前趕緊下手才行。
「大人他啊……」朔方懶洋洋的應著,就算一開始他不明白她拖他來這想談什麼,光看她面上的緋色,與期待的模樣,這下他也懂了。
他洋洋灑灑地開始敘說起關于葉慈的往事,包括孤苦零丁的他是如何被前神官葉潤收養,如何在葉潤的寵愛下長大。及至葉潤死前托孤,偏偏這個孤還不知在哪兒,于是成為神宮眾人唯一依靠的少年,他就那麼兢兢業業的守著他所給的諾言,也沉默地守著神宮,一心只盼望著能夠早日找到他心心念念的宮主……原本朔方以為,野風在听了那一段可歌可泣的往事後,她或許會感動落淚什麼的,可下一刻她口中說出的話語,很快即打破他的想象。
「朔方,雲取爆宮主可否嫁人?」野風一手撫著下頷,再嚴肅不過地問。
他眨眨兩眼,還有些轉不過來。
「呃,應該……可以吧?」怎麼話題一跳就跳那麼遠?神官大人的奮斗史呢?還有他一心只為主上的偉大情操,她置于何地?
「很好。」說的也是,司徙霜他老爹都能成親生子了,同樣都是宮主,沒道理因她是女人就不行。
「不知宮主為何有此一問?」
她白他一眼,「當然是因我肚子餓了。」這還用問嗎?
如此宜室宜家,出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好男人,自然是伴侶頭號人選,喔,對了,他還會跳舞呢,很艷很勾人的那種,勾得她心頭小鹿亂撞到她都想不開,決定放棄獨身一人一輩子的念頭了。「肚子……餓?」這與宮主嫁人有什麼必要的關聯性?
她都對葉慈說過了,她是個很貪得無厭的人。
偏葉慈卻從不防備她這個有著大胃口的人,他不懂,就因她什麼都設有,所以她自小就養成了,一旦有了目標就緊抓住不放的性子,既然他都把她給慣成這樣了,那麼,他也該負起責任是,而她所想要的很簡單,身為一只長年都餓著肚子不滿足的兔子,她就是想吃吃窩邊草。
野風一掌重拍在他的肩頭上向他釋疑,「听著,你家宮主是只好兔子,而好兔就要吃窩邊草。」他家大人的地位,已經淪落到窩邊草的地步了嗎?
「……不擔心這株草很難啃下月復?」她確定她要把目標定得那麼高?那可是他們神宮之花啊,且她對自己的神官下手這真的好嗎?
野風自信十足地揚起一拳,「有志者事竟成,大不了把臉皮豁出去就是。」
「……」就連窩邊草都不挑食的相中了,她還有臉皮那類的東西可言?
當葉慈兩手捧著一盅剛炖好的雞湯前來尋她時,某二人已在私底下達成某種秘密聯盟。
很可能是因那日葉慈劍舞的印象太過強烈,接下來的幾日,她時不時就對著他的那張臉走神,還偶爾會在魂游天外時,一不小心就忘記要維持住她這個宮主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