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息,喃喃道︰「可憐的眼鏡,你愛得好冤枉……」他沒想到,戴岩靜是听見的。于是從她緊閉的眼睫下,滲出更多淚。
戴岩靜想,真討厭,鄭仁凱真討厭!
他隨便一句心疼的感嘆,害她又崩漬了,她的心彷佛被打碎了,她又痛哭起來,開始發抖,放聲痛哭,停不住,哭得太凶,心痛自己像白痴,太愛了,愛成一個大笑話,明明被愛傷得很重,卻沒有凶手可以報復,因為都是誤會,都是她自作自受。
她哭得太厲害了,他看著,真怕她連心都要嘔出來。
「好了……不要哭了。」他粗啞的嗓音透露他的焦慮,他實在受不了看她哭到這麼厲害,他將她從床鋪拉起,拉入懷里,讓她窩在他胸膛哭泣,用他巨大的手掌,輕撫她激動顫抖的背脊,一下一下,緩慢溫柔地撫著她。
那撫觸沉穩溫暖,沉在他胸懷間的男人氣息好溫暖地籠罩她,漸漸的,她平靜下來,崩潰嘶啞的痛哭變成哀傷的低啜,她緊繃的身體,也在這暖熱的懷抱間,逐漸松軟。
他的懷抱,太溫暖,像承接雛鳥的巢,把她啊,好好藏住了,讓她可以安心脆弱,從他炙熱的身體傳遞出,似有無窮的力量可以撐住她,似乎無聲地叫她不用擔心,他會穩穩托住她。
這懷抱、這善待,令戴岩靜感覺到,他好像是在跟她說,「沒關系,我在。」
「沒關系,你哭,我在這里。」
這個混亂、雷聲轟隆的夜晚,是鄭仁凱,看顧眼楮下雨的戴岩靜。
一直等到戴岩靜哭累了,昏昏睡去後,他的雙臂已快麻痹到無知覺。
他將戴岩靜放倒在床,調整枕頭角度,蓋妥被子,又撫她額頭,確認溫度降下來了,才安心退開來,站在床畔,隔著距離看她。
她終于好好地睡去,睡在他的地盤。
睡在連他自己都不愛待著的,冷清清的家。
家,對他來說,沒有好的回憶,只是一場又一場暴戾的噩夢。
可是,現在,看著岩靜睡在他的被窩里,他頭一回感受到「家」這個名詞,有了具體意義。
原來家里有個喜歡的女人,是溫暖的,是甜的。
從她罝身處,無形中,流淌到他站立之處的,是一種漫著芬芳的幸福感,使他心中洋溢喜悅,被感動充滿,他很踏實。
經過整夜的折騰,戴岩靜睡去了,高燒像火,焚著身體,汗不停。傷心也像有人在心髒放火,灼裂胸口,燙出大大的洞,徒勞的愛使她倒下,然而,也是在身心這樣崩漬時,她才甘心放棄控制、拋棄思考,把自己交給命運,太傷,于是心破裂了,身體擊漬了,然後,一直渴望愛她照顧她的鄭仁凱,才終于能介入她的生命。
在她軟弱地臣服時,他照顧她,喊她喝水,她喝;要她吃藥,她吃?,替她折汗,她不反抗。
人,只有在很灰心時,才會放棄努力吧?
于是,深沉的寧靜,降臨。真正的放松,光臨。
戴岩靜好好的睡下了。
鄭仁凱很高興,盡興地表現對她的愛,很快樂地照顧她。
他很歡喜,很滿足,很有成就感。
有個人可以疼愛,原來這麼快樂。
第18章(1)
清晨五點,戴岩靜一來,床畔的矮桌上,一盞黃燈,吐著微光。
她覺得輕飄飄,很恍惚,全身好像蛻去了一層皮。剛要憶起吳志遠令她心痛的畫面,房外的講話聲,讓她分心了。
鄭仁凱似乎在跟誰講電話。
「我已經把骨頭撈起來了。」
「有有有,小火都煮半個多小時了,這樣可以了吧?對啊,你叫我用陶鍋嘛,現在燜著就行了?嗯一一」有人在指導鄭仁凱煮東西?
房門開著,戴岩靜看得到外面,白色的燈光,映著木頭地板。
她還聞到濃郁的排骨湯味。
她打量著房間,牆上桂看巨幅的日本武士相,穿和服,手持刀,目光凜凜,有一成套的黑桌椅,椅背掛著打拳用的手套,白色衣櫥,白色床鋪,黑白色系,陳設簡單的臥房,沒一點女性味,更沒有一點女性用品。
從鄭仁凱的房間看來,絕非是溫良恭儉讓的好好先生。
他是否好戰好斗?可是,很突兀,他在煮東西?
一會兒,他小心地捧了一鍋東西進來。
「唉?正好,快,喝喝看我的粥,周杰說發燒只要喝熱粥很快就會好。」戴岩靜看他滿身汗,彷佛剛歷經一場戰斗,他真有心,可惜,她沒胃口。
「我不餓。」
「吃一點吧。」他坐在床沿,把粥捧近她面前。「你看,有排骨、有山藥,我第一次煮,評監一下。」
「我不想吃。」
「我熬了兩小時,對身體很好。」
「我不需要身體好。」
「一口嗎?一口就好。」
奇怪了,他干麼?戴岩靜瞅著鄭仁凱,他干麼這麼低聲下氣?只為了哄她喝粥?印象中他們倆感情沒這麼好吧?
鄭仁凱舀一口遞到她唇邊。「來,喝一點,才可以吃藥。」
「我要回去了。」心情低落,她想回家。
「不行。」鄭仁凱放下碗,阻止她下床。
她堅持要,腳尖剛踫到地,人才站起就暈地軟倒。他及時接住,把她扶回床上。
「真不听話唉。」一來就作怪,真是。
戴岩靜好最,閉上眼,听他嘮叨著。
「所以叫你吃粥啊,才有體力回家,誰叫你咋晚發高燒,站四個多小時,你瘋了,真是笨一一」
「對,我很笨。」她落淚。「只有笨蛋才會談戀愛談到這麼糗。」唉,她要哭了嗎?他又揪心了。
「我收回我的話,你不笨,你很好。拜托一一」他低聲下氣地說︰「張開嘴巴,來,吃一點,一點點就好。你看一一米都被我煮到化掉了,你看一下啦一戴岩!l睜眼,冷冷看著。
他微笑,把湯匙遞到她嘴邊。「一口就好,不好吃的話我就不逼你了。」他實在太溫桑了,她終于乖乖張開嘴,喝一大口。
「怎樣?很好吃吧?」鄭仁凱興奮地等她贊美。他看戴岩靜睜大眼楮,深吸氣,吧,好吃到太感動?!這碗熱粥,有多好吃?
戴岩靜給他的講評是一一
很好。
此粥多好吃?床單知曉也。
戴岩靜嘔吐,吐在高級床單上,她一股反胃嘔吐出去,又被這勢子嚇到,急著下床,但另一股反胃沖上來,嘔一一這下,棉被枕頭也喝到鄭仁凱的心血了。
不要說她不公平喔,來,再嘔一次,她很糗,雙手接,戴岩靜愣住,她沒遇過這種狀況,被自己的狂吐嚇呆,她雙手黏膩,覺得自己好髒,她抬臉,驚恐地望著鄭仁凱。
「我……我就說我要回去……」快哭了啦!
鄭仁凱會抓狂吧?
不,他沒有,他反應超鎮定,一把抱起她,往浴室走,直接吐在自己身上。
好慘,真糟糕啊,完蛋了,鄭仁凱的床被她毀了,太丟臉啊,空氣混著米粥跟西藥的氣味,也不管她髒兮兮的會弄髒他。
他把戴岩靜輕放浴白邊緣。「你坐好,不要滑下來,靠著牆,我馬上過來。」他跑出去,拿了睡袍跟大毛巾來。他看戴岩靜眼眶紅紅的,苦喪著臉,像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雙頰脹紅,一副很冏的樣子。
鄭仁凱在她面前,蹲下,看著她,他笑了。
她錯愕,他還笑得出來?!
「沒關系,」他眨眨眼,笑道︰「都怪我不會煮,難吃到害你吐了。」戴岩靜听著,緊抿嘴,淚盈滿眶。
他嘆息。「糟糕,又要哭了,沒關系,你看,我拿了這麼大浴巾給你眼淚。」她不哭,她笑出來了。
這是打從咋晚傷心痛哭後,第一次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