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滂沱中,韓奇提起了小時候的往事。「嘿,小每,還記不記得以前我們都好喜歡下雨天?」
「記得。」我大聲的回答。每當下雨過後,我們總會折上幾只紙船,放進小水溝中,比賽看看誰做的船能跑最遠。贏的人可以吃對方的點心一次,通常是乾硬的面包,運氣好的話是香噴噴的肉包。
我總是贏家,因為韓奇會故意讓我。那些是我悲慘的孤兒院生活中唯一愉快的回憶。
午後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久後天空又是一片清澈。
「來賽船,敢不敢?」我看著韓奇,提出挑戰。
韓奇看看自己再看看我,突然爆出大笑。「改天再比吧!看看你淋成什麼樣子了。」我低頭看著自己,美麗的連身裙被雨水一淋,全貼在身上了。
「還好你沒化妝,不然這下子就成了大花臉了。」韓奇拉著我轉了一圈,開玩笑的說︰「不過,我原本以為你乾乾扁扁的,現在才發現你身材還挺不錯的。」
「臭韓奇!你還跟我開玩笑。」我捶了他一拳,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韓奇擁著我走向停車場。「我先送你回去換衣服,免得你感冒了。」
「也好,再不回去只怕振剛又要抓狂了。你知道嗎,其實剛剛出門前我才跟他通過電話,他說要馬上回家來。」
「那……」韓奇的擔憂全寫在臉上。
「我卻跟你跑出來淋雨。」我笑了笑,有種豁出去了的感覺。
「他不會對你怎麼樣吧?」我不想思考這個問題。家里或許正有一場風暴等著我,我何不好好享受這風雨之前難得的寧靜?
「走,該回家了。」我拉著韓奇,用盡全身的力氣全速跑到停車場。
當車子進入家門前的道路時,我下了一個決定。不能再當逃兵了,我決定直接問振剛。
丙然,一進家門振剛就氣急敗壞的迎了過來。「老天!小每,你到底在干嘛?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他揚聲要小竹拿條大毛巾過來,我出聲阻止︰「不用拿了,小竹,我想直接上樓沖個熱水澡,你把我的衣服準備好就行了。」然後我面對著振剛,冷靜的對他說︰「振剛,我有事情要問你,你急不急著趕回公司?」振剛的眼里有疑問,但他還是搖搖頭。
「那我洗完澡到書房找你。」我說。
「我等你。」他簡短的回答。
在滿是蒸氣的浴室里,我的腦子快速的運轉︰等一下該如何開口?是直接問他當年的心態?還是迂回婉轉的套出答案?而他會承認還是否認?
當我進入書房已是一個小時後的事了,今天的書房又恢復往常的模樣,一點也看不出昨晚的混亂景象。振剛坐在大桌子後的皮椅上,手上端著酒杯。這不太尋常,除非應酬,否則振剛從不在白天喝酒。
我不想坐在振剛對面的椅子上,和他面對面的壓迫感會讓我說不出話來,所以我選擇坐在離他較遠的窗台上。看到我特意避開和他直接相對的座位時,振剛的眉毛訝異的抬高了。
「我有些事情想問你。」我開門見山的說,速戰速決是對我最有利的方式。
振剛審視著我,面無表情的開口︰「你想離開我?」離開他?這跟我的問題有什麼關系?我不解的看著振剛,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你想跟我離婚嗎?」他再問。
我看著他,不明白他這想法從何而來。「為什麼這麼問?」
「不是嗎?你明知道我就要從公司回來,卻還跟那家伙出去,回來的時候全身都濕透了。怎麼?你們兩個『忘我』到連下大雨都不躲嗎?」振剛還是緊盯著我,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一回來就說有事要問我,難道不是為了想離開我,跟他重拾舊情嗎?」
「才不是這樣!我哪有想跟你離婚?」我反駁,真沒想到他的想像力這麼好,我還以為只有女人才容易胡思亂想,做一些有的沒有的聯想。
听到我沒有離婚的意思,振剛的表情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那你想問我什麼?」我又猶豫了起來,他會對我坦白嗎?哪有犯罪的人會輕易承認自己的罪行?是不是我私下調查會比當面問他好?我遲疑著,剛才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勇氣正一點一滴的消失。
振剛走向我,坐在我身旁的窗台上,低沉的聲音跟剛才判若兩人︰「怎麼了?什麼事這麼難啟齒?」不行!我沒辦法開口問他。我可以對抗最憤怒、最粗野時的振剛,但面對他的柔情,我一籌莫展。
可是我一定得問,不能再當鴕鳥、不能再逃避了;我在心里再度武裝自己。
「小每,究竟怎麼回事?」振剛托起我的臉,深思的望進我的眼里。「你有心事?」我避開振剛的凝視,推開窗戶想呼吸新鮮的空氣,但窗戶被推開的那一剎那,我就後悔了自己的舉動。那一畦花圃把我最後的勇氣與決心摧毀掉大半。
「好漂亮。」我情不自禁的贊嘆.「嗯?」振剛莫名的看著我。
「我是說那些花。」我指著花圃。「剛剛下了那麼大的一場雨,可是它們還是那麼挺拔的直立著,不但沒有在大雨中倒下來,反而顯得更有生氣、更美!」
「你不是特地留我下來討論這些花的吧?」振剛帶著微笑問我。
「不,當然不是。」
「那麼……」我沒有勇氣直接問他當年的事,至少看著他費心排成的「小每」花海時,我沒辦法開口。
「是因為早上的電話事件嗎?」振剛猜測的問。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電話事件?」幾秒鐘之後我才了解,他指的是早上他的前妻在電話中的不客氣。好吧!我決定將錯就錯。
「嗯!」我想起振剛的弱點,于是繼續用早上那招——裝可憐。「她敢對我這麼囂張,是不是因為有你當她的靠山?」振剛真的相信我是吃醋了,他非但沒有不高興,反而顯得很開心。他將我拉近胸前,愛憐的捏了捏我的臉頰。「你吃醋了?」我不說話,故意嘟著嘴,讓自己看起來像是打翻醋壇子的小女人。
「小傻瓜。」振剛擁著我,好溫柔的說︰「我心里只有你一個,絕對沒有別的女人。」
「她對我很不客氣。」我委屈的說。
「凱莉一向是張牙舞爪的,尤其對出現在我身邊的女人。」他輕描淡寫的說,沒有深入解釋的打算。
「你怎麼會娶這種女人?」我對這一點是真的非常好奇,那個叫做凱莉的女人實在配不上振剛。
振剛的臉色頓時凝重了起來。
「對不起,我不該問。」我似乎是觸到振剛的痛處了。
「不,沒關系。」他像是看著我,但視線的焦點卻是穿過我,落在不可知的遠方。「你大概知道我結過三次婚吧!好笑的是,這三次婚姻加起來的時間還不到一年。」
「為什麼?」振剛皺起眉頭。「她們……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人。」
「哦?」
「我會娶她們,其實只為了一個單純的理由。」振剛的眼楮黯淡了幾秒鐘,聲音也沙啞了。「她們三個人都有某部分長得像一個人,一個在遇上你之前我唯一愛過的女人。」
「是嗎?」這一次我真的覺得不是滋味了,原來振剛心里一直有一個我不知道的女人。
振剛繞到大桌子後面,在皮椅上坐了下來。他點燃了一支香煙,吐出一口煙之後開始訴說他的故事。「我的第一任妻子眼楮像那女人,大大的、亮亮的,像是會說話一般,我第一眼見到她就向她求婚了。只可惜她貪婪的心更大過會說話的眼楮,婚後沒幾天我就受不了。」振剛停頓下來,眉頭皺在一起。我保持安靜,沒有表示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