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許氏卻是站起來,「媳婦有事情要稟告。」
對于這庶子媳婦,齊太太實在是親熱不起來,但她跟丈夫成親多年,家也不是白當的,于是照樣笑著,「三媳婦有什麼事情,說吧。」
「媳婦入門後,早上五菜一湯,午晚飯六菜一湯,原以為齊家皆如此,可昨天丫頭去廚房拿飯菜,卻發現二嫂的食盒多了三個,居然是八個菜兩個湯,媳婦想問問婆婆,一樣是女乃女乃,怎麼就差了這麼多。」
她許六娘可是堂堂戶部大人的千金,肯下嫁這商戶,齊家應該感激涕零,把她奉為上賓才是,怎麼會二嫂吃得比她還好,若說生子有功要補身也就算了,但還偏偏是個寡婦,讓她怎麼忍得下這口氣,跟丈夫說起,丈夫卻只要她息事寧人,她才不要,剛剛嫁進門就這樣,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麼刻薄她。
一旁的孟翠栩忍不住皺眉,這許氏之前看來溫柔得體,但嫁進來才多久就露出本性了嗎,現在齊家上上下下都知道是她在看帳本,就憑她看得這麼辛苦,多吃兩個菜會怎麼樣,更何況這兩個菜還是公公賞下來的,又不是她自己去要的。
「三媳婦,六個菜一個湯,你還吃不飽嗎?」
許氏噎住了,沒想到婆婆會問她吃不吃得飽,她當然吃得飽啊,她只是吞不下那口氣,「婆婆,媳婦要的是公平。」
「公平啊,二媳婦的丈夫不在了,你的丈夫卻還在,你覺得這可公平?」
「這事二嫂入門前便已經知道,那就不該抱怨。」許氏一臉理所當然。
「那麼,你入門前就知道嫁的是庶子,庶子妻不踫帳,歷來如此,那又有什麼好抱怨?」
孟翠栩簡直要給齊太太鼓掌了,婆婆威武,許氏每天閑著沒事做的時候,她可是撥算盤撥到手指痛啊——所有的朝奉都知道現在是二女乃女乃在看帳,有人想趁機測試她,所以她不只看,還會全部算過,就被她抓到過看起來正常,但總數不對的帳本,要是她少算那一次,兩千兩就飛了。
齊桁爾說,錯帳一次就換朝奉,她已經換過一個,好笑的是那人還上京城想跟她理論,覺得她一個女人憑什麼掌管齊家當鋪,要齊老爺給他作主,哭訴沒功勞也有苦勞之類的,只不過算錯一次而已,二女乃女乃居然就拔除他,太沒人情味了,齊家真的不能讓女人作主,這樣人心會寒的。
不是她在說,真不懂這種人怎麼當到朝奉的,一點眼色都沒有,如果不是公婆
的命令,她有辦法當家?公婆既然支持她,又怎麼會否定她的決定,錯帳還想當沒事?朝奉這麼好當?作帳至少都驗算一次,她可不信有人連錯兩次,還錯得金額都一樣,分明故意,如果她沒發現就是兩個下場——一,他把差額放入自己口袋,或者是第二種,他「想起來」自己好像交錯帳本,交的是粗帳,唉呀,怎麼二女乃女乃沒發現那是粗帳嗎,那可真不行啊。
避帳本不是只要算,她還得面對這種情形,每天這麼操勞,多吃兩個菜很過分嗎?
許氏眼楮眨啊眨,突然就紅了眼眶,「庶子也是婆婆的兒子,婆婆怎能這樣對我。」
齊太太耐著性子,「我怎麼對你了,大媳婦膝下三子二女,現在跟如菊都懷上了,馬上要再添兩個孩子,這麼大的功勞,也是六個菜,她也沒抱怨,還是說你立了什麼大功我不知道,那你說來听听,若是可以,我也加菜給你。」
「桁山已經考上秀才,舉人也不過探囊取物,給齊家爭這麼大的光,難道不值得多一點照顧?」
「所以老爺不是給你們二十五萬兩了嗎,誰家庶子先拿捐官銀的?說到這個,我還沒跟你算帳,你為什麼要回娘家嚷嚷拿了多少銀子,弄得老爺兩個庶弟知道了,還上門討呢,說自己當年分家只拿了五千兩,憑什麼佷子拿了二十五萬兩,硬要老爺再拿出五十萬兩補給他門,把老爺氣得半死,你們啊,拿了好處自己知道就好,講得外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許氏理虧,但想起那兩個菜還是不想退讓,于是道︰「是爹娘問起,不得不答,也不知道怎麼會傳出去的。」
其實是回門那日,眾嫡姊知道她嫁了個商戶,而且成親一年後就得分家,都回家看熱鬧,她為了爭一口氣,便說敬茶那日公公婆婆對他們這房有多好,爹爹官雖然大,但庫房也沒二十五萬兩。
丙然,一說出來,嫡姊們立刻笑不出來了,她洋洋得意,心想就算是姨娘生的庶女又怎麼樣,總算給自己出了一口氣。
嫁入商戶雖然委屈,但齊桁山年輕有為,將來可期,加上對自己很好,公公又大方的把大筆金銀先給他們,安他們的心,她漸漸開始覺得這是一樁好婚事,偏偏月桃在廚房看到二嫂有八道菜……
罷開始她也告訴自己算了,但不知道怎麼著,就是沒辦法,每天吃飯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怎麼會不如二嫂,不過是孟家米鋪的旁支而已,也配得這麼好的待遇,算帳又有什麼難的,她也會啊,是公婆不交給她,又不是她做不來。
齊太太見許氏忿忿不平,忍不住挖苦她,「老爺給了二十五萬兩,大媳婦沒說不公平,二媳婦沒說不公平,你倒是覺得不公平了,不然你把銀子拿出來平分,我瞧那樣應該很公平。」
第7章(1)
孟翠栩盡孝過後就到了富貴酒樓——快過年了,昨天酒樓已經休息,到元宵之前都不開店,她今天去是把十二月的帳算一下,等伙計們中午過來,就把銀子跟過年花紅給下去,讓大家開開心心過個年。
酒樓十二月只開二十天,所以淨銀只有兩百多兩,唉,這也沒辦法,過年呢,有人家住得遠,走路就要七八天,總不能連過年都不放人回去。
孟翠栩在案頭撥著算盤,格扇卻傳來敲門聲,芍光放下手中的繡活兒,「奴婢出去看看。」
隱約听見說話的聲音,芍光又進來,「二女乃女乃,外頭有個叫做秦鳳仙的洗碗嬸子要見您,奴婢跟她說了,要拿銀子是中午過後,但她說不是為了銀子。」
孟翠栩放下筆,「請她進來。」
她跟秦鳳仙說過,有事可以過來找她,沒事也能過來聊聊,但秦鳳仙卻是一次也沒來過,她在想,如果今天易地而處,她可能也不想見人,所以只是等,她覺得有一天秦鳳仙想通了,就會來找她。
秦鳳仙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經過這幾個月,她已經胖了不少,凹陷的雙頰長了些肉,在廚房洗碗不用曬太陽,皮膚也白了,總算恢復幾分原有的樣子。
孟翠栩笑著迎上去,「總算讓我等到鳳仙姊姊了。」
「二女乃女乃叫我鳳仙姊姊,那是折煞我了。」
「什麼二女乃女乃,還是叫我翠姐兒吧,像以前一樣。」孟翠栩挽起她的手,親親熱熱在美人榻上坐下。
芍光不愧是大丫頭,眼見二女乃女乃對這個粗婦如此,也不顯得意外,規規矩矩的奉上茶後,關上門在外面等著。
孟翠栩打開金漆盒,「我剛好帶了一些吃食過來,有鳳仙姊姊最愛的桂花定勝糕,姊姊嘗嘗,可不輸孟家的廚娘呢。」
秦鳳仙巳經很多年沒吃過這樣精致的點心了,熟悉的滋味一人口,馬上想起小時候在孟家的日子,與孟翠栩四目對望,一邊微笑,眼眶卻是紅了。
「姊姊,可好吃?」
秦鳳仙點點頭,吸了吸鼻子,「好吃。」
孟翠栩一笑,「我每次吃到這桂花定勝糕,總是想起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