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盤算的是銀子,他顧全的是肚皮,兩人想法回異。
趙冬雷無肉不歡,飯量奇大,牛雙玉喜食輕食,小鳥啄食般的只要半碗飯就飽,她打算多攢銀子多買幾畝地,趁免稅三年,地價又便宜將近一半之際,最好能買上二十畝田地。
她算過了,一畝田地分春秋兩季播種,春稻秋麥,中間還能撒點油菜花籽榨油,油菜花不算糧食不用繳稅,以不打仗的太平日子來說,扣去糧稅,一畝地賣掉的糧食約有一兩到一兩半,二十畝地便有快三十兩。
那時他們一家嚼用就夠了,還有余銀,大哥要娶親、二哥要議親、小弟入學堂的錢全都有了。
牛雙玉听說過所謂的荒年,太可怕了,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糧食,即便是萬貫家財也有可能一夕成空,沒飯可吃的暴民什麼都搶,餓了連小孩都放在火上烤。
為此,她杞人憂天的要趙冬雷挖開地面,借助她的土木知識弄了個有樓梯的地窖,能住人也能儲物;還有儲冰室,分間隔室一目了然,有近似于現代化的通風設備。
目前已完工三分之一,過年前就能全部弄好,她已搬了部分腌制品儲放在里面,準備臘月時賣出一些。
看出他眼中的嫌棄,牛雙玉只冷瞪他一眼,注意力在他手上的布袋。「怎麼連蜂群也一起捉了?」
「泡酒。」她那破爛身子走幾步山路就喘得像快斷氣似,黃蜂酒能補其不足,她起碼能多活兩年。
趙冬雷不是憐憫,而是報恩,她若是死得太早,他欠下的恩惠要找誰報?
「黃蜂至少要泡上六個月,以八個月最適當,這個蜂巢很大,少說有四、五千只蜂,能泡上六壇子酒,一壇子賣一兩應該有人買……」積少成多,買地的錢就有了,她就能開荒,喜當地主婆了。
「你喝。」他語氣冷沉。
牛雙玉沒好氣的一橫眼。「你以為我多能喝呀,一天一小杯,一壇子我能喝上一年呢!何況你身手不凡,再捉就有,咱們一口氣泡上一百壇子就發了。」
她越說越開心,蒙蒙水色的大眼亮得照人。
「貪心。」看她樂呵呵的傻勁,他不禁笑了。
「這叫物盡其用,順便為民除害,野生的黃蜂會螫人,往山上走的人容易被螫傷或造成死亡,我們把毒蜂捉走就不會再傷人了。」她有冠冕堂皇的藉口當起捕蜂人。
「你有錢買酒回來泡嗎?」他勾唇。
一談到銀子,她整個人都蔫了。
她很努力賺錢,路上賣草蓆、草帽攢下來的,手巧的她還編草鞋賣給村民一雙七文,一共賣了八十七雙呢。
當初牛輝玉從杏花村的家中帶了十幾兩銀子出來,他們一路上靠接濟,花費並不多,不到一兩銀子。
但是來到牛頭村落戶後,什麼都要花錢,像里外的衣服總要添購,一人一床棉被少不了,油、鹽、醬、醋等調料不能少吧,再添購些拉拉雜雜的物件,也花去四兩銀子,最後只剩下七兩。
牛輝玉、牛鴻玉到城里干活不能不吃飯,還要租屋,又得做滿一個月才能領到月俸,所以又帶走了二兩銀子。
因此包括牛雙玉手上的,牛家的現銀只有八兩銀子。
如果她再拿銀子出來買酒,半年後能不能回本是一回事,眼前過不過得下去都是問題,要是麥子收成不好……
呸!呸!呸!胡思亂想,她家的麥子長得可好了,她追加了好幾回草木灰……呃,其實是趙冬雷施的肥……總之,黃澄澄的長勢太喜人了,半個月後便能收割,趕在十一月中旬入倉。
「過兩日是市集,你明天不要跟我上山,我多打兩頭獐子,你把你那些能賣錢的東西收拾收拾,我們上城里賣去。」看到她一臉沮喪,雙眼失去光采的模樣,趙冬雷鬼使神差的話多了些。
「真的?!」她滿血復活。
他忽然有種想揉揉她頭發的沖動,看她崇拜的眼神,他都要笑了。「咱們缺銀子不是嗎?」
「嗯!很缺。」她用力點頭。「冬雷表哥你真好。」
這馬屁精,真會見風轉舵。「這會兒又成了冬雷表哥。」
太現實了。
但現實得很真,不虛偽,不像某人……
驀地,他一怔,心頭揚起異樣的感受,彷佛身處爾虞我詐的刀光劍影中。
「你本來就是冬雷表哥嘛!妹妹心目中無所不能的大英雄。」她不吝嗇說些好听話,做人要能屈能伸,審時度勢。
趙冬雷取笑的拍拍她的頭。「妹妹呀!多吃點,別讓人看成假小子,太、平、了——」
太平……太平?!他是指……「你……」
太無恥了。低望平胸一眼的牛雙玉雙頰脹紅,給原本稍微蒼白的小臉兒添了些許血色。「啊!我被螫了,好痛。」蹲在布袋旁用樹枝戳布袋里的黃蜂,牛豐玉忽地大哭,豆大的眼淚直流。
「誰叫你玩蜂,一個沒留神就遭罪了吧!來,把手伸出來,姊瞧瞧。」小孩子淘氣,見著什麼都想玩。
「姊……」牛豐玉嗚嗚咽咽的掉金豆子。
「男子漢哭什麼,不就牛毛細的蜂針,拔出來就沒事了。」嗯!在哪里……呀!有了,可惡的小東西在這里。
牛雙玉眼微眯,用指甲挑出細小的鋒針,再就著針尖細的小孔擠出毒血,以隨身竹筒里的清水清洗。
除非對蜂毒過敏,否則螫一下不是什麼大事,在某些中醫療法中提過蜂毒能治病,有人還會刻意將成蜂往身上一放,螫上兩針。
「沒事了?趁天還沒黑趕緊下山,晚了山路難走。」趙冬雷沒把那點小螫傷當一回事,開口催促。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調皮。」牛雙玉訓了弟弟一句,手指溫柔的拭去他掛在眼角的淚珠。「冬雷表哥,你要走慢點,我們步伐小,跟不上。」
「……好。」他單手拎起重十多斤的蜂巢,大手不自覺的牽住身側小泵娘的手。
他是怕她跌倒,沒有三兩肉的小身子還沒一頭子重,他要是沒牽著她,包準會一路滾下山。
心無邪念,坦然正直。
可是看在別人眼中,卻有一絲不對勁的意味,畢竟牛雙玉快滿十二歲了,是個能議親的姑娘家。
第四章 掙財好絕活(2)
一下山,剛到村口,迎面走來的是提著菜籃的菊嬸,她剛去菜田摘菜,薙菜、芸豆、黃瓜摘了半籃子。
「菊嬸,要吃豆角嗎?我家長滿了一牆,摘一把炒油渣子吃,還有拔兩根蘿卜炖大骨。」牛雙玉笑著打招 。
「不了,家里夠吃,你們幾個孩子不容易,自個兒留著吃,不過……」她的目光落在他們交握的大手、小手,語氣多了點怪責。「姑娘家的名聲很重要,你哥哥們還要考秀才呢!」
啥?她在說什麼?
「丫頭呀!你不小了,有些事要懂得避一避,千萬別胡來。」沒娘的孩子真可憐,沒人教著。
看到她若有所指的眼神,牛雙玉這才遲鈍的發現趙冬雷居然一手拎著裝蜂巢的布袋,一手握緊她手心,難怪她這一回下山特別輕松,沒使什麼勁,一下子就到了。
「他……呃,是我表哥,我們今兒個去山里一趟,菊嬸也曉得我的身子骨不好,繞了一圈累著了,表哥擔心我沒站穩跌下山,這才幫了幫我。」她用幫代替牽,表示她力有未逮需要一點助力,表哥是家里人,哪放心她獨行。
牛雙玉以指尖樞了趙冬雷一下,他一吃疼便松開手。
「唉!你也要照顧好自個兒的身子,要量力而為,別老往山里跑。牛大、牛二能讀能寫,進城找了好差事,日後餓不著你和小豐。」她有意無意地看了趙冬雷一眼,似在說你這大個兒怎麼不去找差事干,整天裝閨女跟在表妹身後有什麼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