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此刻腦子一片空白,李氏尖銳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你以為你蕭家滅門只是天災?哼,那是因為你哥哥不識抬舉,迂腐地說什麼太子才是天命所歸,一切阻擋皇上登基的勢力都要鏟除,要不是王爺看你們青梅竹馬的分上,又哪有你苟延殘喘的分。
不相信?哼,那為何王爺恰好約你出門,你們家就失火,滿門盡滅了呢?又為何他連娶我為正妻這件事都不屑告訴你?因為你賤,居然在自己的滅門仇人身下承歡,還懷了身孕,你的爹娘要是在天有靈,你說,會不會被你活活氣死呢?我要是你,就一頭撞死,省得丟人,哈哈哈哈。
「嗚嗚,爹、娘,你們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蕭何無力地坐在地上,低聲抽泣著。
她不相信,不要相信。這些都是預謀?段辰對她的愛慕只是逢場作戲?她明明能感受到段郎對她的愛意,可為什麼?
蕭何忽然想起來有一次,大哥喝多了,妄議朝政,最後叫她小心點,讓她不要跟段辰走得太近,還說自己最近發明的一種煙花威力十足,說不定哪天就貢獻給朝廷了。蕭何當日只覺得大哥是喝多了亂說,今日想來,又何嘗不是大哥在給她提醒呢。
原來,她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棋子。
再說段辰,心里不痛快,卻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現在正是關鍵時候,只要露出丁點破綻,李顯那個老狐狸肯定有所察覺。
罷才李氏的話,更是讓段辰氣憤不已。那個女人居然還敢提當年,當年要不是三哥……陛下阻攔,他早就掐死那個女人了,哪里還會給他添堵。
還有他的蕭蕭,怎麼能輕易相信別人的挑撥,連跟他求證都不願意嗎?他們之間怎麼會變成這樣?他這麼努力,廢寢忘食地清理朝堂頑固勢力,削弱世家對朝堂局勢的把控,就是為了能早日擺月兌李氏,好讓他的蕭蕭能名正言順地站在他身邊。他的蕭蕭,值得這一切。
心里要說不失望是假的,他們認識這麼多年,難道還不熟悉彼此嗎?就因為太熟悉,他在看到蕭何防備地看著他那一剎那,心中早已經思緒萬千。
萬般沮喪卻又無處傾訴,無奈之下的段辰回到宮里,只有那堆積如山的卷宗才能讓他不去想蕭何剛才的防備和不信任的眼神,心里才不會那麼難受。
第3章(1)
回到荷園的蕭何睡了過去。
蕭何作了一個夢,夢里是蕭家出事的那日早晨,蕭何看到大哥、大嫂在飯桌上親密地互動,爹娘還在那笑吟吟地說著新年的願望。大嫂偷偷地告訴蕭何,她懷了身孕,已經有兩個多月了,之所以現在不說,是為了過年的時候給大家一個驚喜。
蕭何看到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滿臉童真地坐在那里跟大嫂竊竊私語,听完大嫂的秘密後,她看到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也在大嫂耳邊悄悄地說等下會和段辰約會,被大嫂笑著點了點額頭說女大不中留。
一切都是那麼地美好,美好到讓蕭何想流淚。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她那天一定無論如何也不會去赴那場約,無論如何也要守在家人的身邊。
醒來已經是月上柳梢頭,空蕩蕩的屋里沒有其他人,這還是盛夏,卻讓蕭何覺得渾身冰涼。她睜著迷茫的大眼楮,躺在梨花木雕刻的精致大床上,看著帳頂那百子圖,心里是從來沒有過的恐慌、害怕,她不敢去深究、去探索,她與段辰,到底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還是利用與被利用?自己曾以為的幸福是建立在蕭家滅門的痛苦之上嗎?
萬一、萬一真的是……那她該怎麼辦,她要為爹娘、大哥、大嫂,還有蕭家幾十口人報仇嗎?不、不,她的三腳貓功夫根本無法跟段辰對抗,就算能,她也下不了手。
「嗚嗚……」蕭何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的軟弱。
雖然她知道,自己沒有求證就去懷疑段辰很不好,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去想、去揣測。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它此刻正在蕭何的心里瘋狂地滋長。
蕭何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討厭荷圜、討厭王府、討厭這里的一切人事物,更討厭她自己。這里的人都太復雜、太難懂了,她只是一個希望能跟心愛的人永遠在一起的小女子,沒有那麼多的抱負,也承擔不起那些抱負。
走吧、走吧,走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這樣她就可以自欺欺人地活下去。活在段辰愛她,活在家人健在的假象中,自欺欺人地活著,對,就是這樣,就要這樣,不然,她能怎麼辦呢?
很可笑吧,真的很可笑。李氏之所以告訴她這些所謂的真相,應該是想讓她跟段辰去鬧、去求證。可李氏把她想得太偉大了,她沒有那麼偉大的,她很自私,自私得在得知真相的時候,還是想苟且地活著。
蕭何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她從來沒有過像現在這般堅定地要離開這個地方,也從來沒有過想到了就立刻動手去做,她怕,她怕她一覺醒來後,連這點反抗的心思都會沒了。對,她就是這麼無能跟沒用。
想到就做到的蕭何不給自己任何後悔的念頭跟時間,她簡單地收拾了細軟之後,拿起一個精致的檀木盒子走到院子里。拜李氏所賜,今晚荷圜周圍除了守門的婆子,可謂是空無一人,連綠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也是,那本就是段辰給她的丫鬟,不向著她也情有可原。
那就走吧。蕭何憑著自己三腳貓的功夫,借助一旁的柳樹,順利地翻到荷園外面的花園。想到下午在這里發生的一切,蕭何更加堅定自己要離開這里的念頭。至少現在她不想見到段辰,不想見到王府里的任何一個人。
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離開了王府,當然,是從下人居住的北苑翻牆出去的。站在外面看著偌大的王府,蕭何壓抑著的心,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從兩年前她滿心歡喜地被抬進王府到她今天傷心欲絕地離開王府,這兩年,她活得像是一個提線木偶,操縱木偶身上線的正是段辰,還有那些她看不見的,想操縱她命運的人。
成親這麼久以來,段辰都很忙,雖然段辰對她的寵愛沒有變,但她還是能察覺到他閃躲的目光和偶爾的心不在焉,她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麼,也不知道他在外面都干什麼。自己像是一個聾子、瞎子,看不見一切。
當年段辰沒跟她說,他們之間還有一個李氏的存在,猶如今日,她的離開也不需要經得他的同意。不管他對李氏是何種感情,自得知彼此存在的那一刻起,她和李氏都是彼此心頭的刺,踫不得,卻又疼得厲害,為了不讓段辰為難,對于李氏的刁難,蕭何都是一個忍字,誰讓她是個妾呢。
對著王府大門的方向鞠了個躬,至此,天各一方吧。曾經以為的海誓山盟,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夢醒來,該好好為自己活了。
對于蕭何離開渾然不知的段辰,還在為朝堂上錯綜復雜的派系和世家之間的對立而感到頭疼。新皇登基才兩年,根基不深,所有能伸手的人都想借此機會植入自己的勢力,擴大自己的實力,尤其是以李顯為代表的李氏門閥和以謝林為代表的世家。
這些所謂的世家也不是好惹的,借著科舉制度,往朝廷里面注入不少寒士,新生力量固然很好也值得給予支持,但是這些人卻打著改革創新的旗號,將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只知道招貓逗狗的紈褲子弟塞進軍隊,甚至御林軍,就不得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