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先麗轉身就要往里頭闖去。總會有地方能藏那麼件大東西的。
「甭管我沒關系,你們快逃,我自己找——」
話還沒完,不覺手腕一痛,岑先麗抬眸便對上那雙有些黯沉不明的眼眸。「梁將軍,別攔我,我不是玩笑,你快放開我!」
「不,或許這一切真是天意。你跟我來!」
出人意料的,梁一藝出手攬住岑先麗,縱身躍起,像是極為熟悉地帶著她閃電般在重華宮中穿梭,腳步不曾遲疑。
只是不論面對敵人,或是指揮部下,從方才起一直極為冷靜的梁將軍,此刻竟讓岑先麗察覺他指掌彷佛正隱隱發顫,卻始終執拗地帶著她不知要奔往何處,最後停留在後花園一隅。
「當年……新帝下旨要貴妃娘娘自盡為先帝殉葬的前夜……我曾經入宮來見娘娘。」
「嗯?」岑先麗不敢追問。從前巷弄街坊間對王室人物的趣聞軼事流傳得還嫌少嘛,可由于在阿藤口中的六哥向來爽朗正派,岑先麗本是不信那些謠言的,這下一听卻發現,原來那威遠王與貴妃娘娘之間……只怕是無風不起浪……
「卑職是為了阻止娘娘自盡而來,卻沒法完成使命將娘娘順利帶離宮中。」
想起那一夜的多少掙扎,無論救不救得出人,都是梁一藝心中永遠的痛。搖頭甩開那些于事無補的過往,梁一藝手指指向最後停下的後花園一隅。
「娘娘吩咐我將奇琴自她為了保護琴不被王上毀去的埋藏處起出,可當時有禁軍趕來,我逃月兌不及,無暇帶走。今日,正是讓娘娘的心意重見天日之時!」
德昌王行雲流水般的曼妙琴音,就連挑弄一個音也演譯得讓人如痴如醉;相較于發現人質對德昌王半分起不了作用的燕雙雙,心有旁騖不說,先是得意洋洋,後是震驚不滿,琴音更是忠實地將她忐忒不安的心思透露了出來,中間不只是一個音失了準,甚至連段子都落後半節,听到最後,便是伏玄浪也不想指望她了。
伏懷風指尖才提起,如浪濤般的萬歲呼喊聲便如潮水般沖向太極殿中央。
可那句句萬歲卻是獻給討伐軍代表——德昌王一人。
在場眾人已對勝負做出了評判。而彷佛戰事已然告終的興奮之情極快地在十萬大軍間傳開。皇軍中大部分的士兵都放下了手中兵器,面如死灰不再抵抗。
「哈哈!炳哈哈!炳哈哈哈……」立于台階最上頭的伏玄浪在眾人熱情稍退時陡然放聲大笑,笑得張狂,笑得得意。
原先還正準備將其它事情交代身後部將、急著要親自去找回麗兒確認她平安無事的伏懷風也詫異回頭,看著那幾乎瘋狂的弟弟。
注定這次難逃死局的王上還有什麼花招沒拿出來?早先雖已猜出他絕不可能這麼輕易束手就擒……
「伏玄浪,勝負已分,願賭服輸。你該宣布退位了。」伏懷風一揚手,眾將士大步向前將太極殿的伏玄浪包圍個插翅難飛。
「兄弟一場,我們不會為難你,雖廢為庶人,幽閉一生,可終究能保住你的性命。」
「何必虛情假意?這些年朕對你們所做的,怕是讓你們將朕挫骨揚灰也不足以解氣吧?呵呵,這點朕從來就比你們老實多了,看不順眼就直接動手。誰讓這些年你們四人兄弟情深,處處維護對方;在你們之間,其他兄弟們想插根針都找不到縫。皇室之中如此兄友弟恭、和睦相處簡直礙眼無比。」
伏玄浪紅了雙眼,陰狠地笑著往左踩了一步,飛快地從一旁不起眼的欄桿後方取出預藏的物品。
「打小案王就只疼寵你們幾人,就連遲遲無法冊立繼任太子也是因無法果斷選擇你們其一。父王是你們的,天下也是你們的,這哪兒還公平?」
愈听這些辯解,伏懷風愈是難掩盛怒。「父王並沒有苛待你!你若仁心仁德,父王自然也會疼你。你不孝,怎能怪父王不慈?何況,這些都不足以成為你毒害父王、傷害兄弟性命、拿假遺詔強登帝位的理由!包別提你荒婬無道,置千萬百姓于水火之中,現在你不向天下謝罪還意欲如何?」
「朕得不到的東西,你們也別想得到!四年前,將重華王趕出京城後,朕在他的工部之中找到這新式崩天火器的圖譜。他真不愧是工事天才,朕只消這麼一點,等之後引信燃盡,埋在這太極殿底下的火器一炸,方圓十里寸土不留。咱們兄弟便能一起上路,誰也躲不開!」
隨即伏玄浪得意地一把點燃手中火把,便轉身開始拉出藏在大殿左右兩側的引信,點燃一處又一處。
看著火蛇吐著紅信一路蜿蜒細細竄燒,伏文秀、伏懷風與伏向陽三兄弟幾乎同時出聲與揮手對部將做了撤退的指示。
未曾商議一句,然而他們三人仍極有默契地閃電般飛身上殿,分頭揮下刀劍斬斷了數條引信。當他們同時再轉頭要切斷其它燒往後方的引繩時,伏玄浪卻扔了手中火把,陰惻惻地揚笑抽出腰際彎刀,不要命地迎上他們三人。
伏玄浪從小諸事便沒能贏過這三名讓他恨極的兄弟,可此刻無論誰對他動手都會背上弒君大罪;何況只要能拖過一瞬,等這里一炸開,用他一條命換得十萬人陪葬,值了!
「哈哈哈!要敢弒君,你們便盡避動手吧!」
第9章(1)
琴音一出,漫天飛砂走石,狂風四起,烏雲蔽日,天雷大作,驟起的奔騰雨勢瞬間摧毀了大齊王伏玄浪企圖與所嫉妒憎恨的兄弟們同歸于盡的野心。
事情發生只一瞬。
烈如業火,猛如厲風,在大齊人心中,從來應是曼妙動人的琴音,竟也有如此撼動山河、震懾神魂的一面。
那一日,在場所有人不由得要想,天下間,怎能有如此厲害之物,方一現世揚聲便光芒四射的奇琴,以及這首前所未聞的曲譜,卻瞬間讓天地為之動搖。
或者,其實他們心知肚明,厲害的應是這名宛若琴神降世的琴師,自她以常人肉眼根本無法跟上她指法的速度挑弄揉撫琴弦那刻起,一切恍如幻境。
首先,要造成宮城外山崩的危險火器雖然還深埋在山上的某處,但被點燃的所有引繩早被大雨打濕,再也發揮不了作用。
繼而,找到空隙穿過伏玄浪身側的海寧王伏向陽,箭步過去十丈外頭追上了殿里最後一條仍冒著火星的引信,一刀斬斷,解除了太極殿四周的危機。
德昌王伏懷風與威遠王伏文秀二人雙劍齊出,往來不到五招,便劈得伏玄浪招架不住,連連往後退去,最後伏文秀長劍俐落砍去之際,只听得「鏘」一聲,伏玄浪手中彎刀便只剩半截,德昌王得此良機,正欲往伏玄浪心際刺去時,听得伏玄浪突如其來無比悲淒的一聲︰「七哥!」
一剎那間,伏懷風想起尚不曾有嫌隙的兒時過往,憶起母後過世前拉著他們嫡親兄弟三人要他們彼此互相扶持,因而遲疑了片刻。
僅僅這一遲疑便失了先機。
伏玄浪得逞地勾起狠一笑,抓準時機以那僅存的殘斷彎刀橫斬過去。
「老七!」伏文秀大掌一把推開伏懷風,閃避不及地代他承受一刀。
「六哥!」伏懷風此時無比恨極自己那根本不該有的心軟,雙眸發紅,咬牙舉劍就砍。「伏玄浪!」
「王爺!」近乎淒厲的喊聲伴隨著一道雷霆萬鈞的銀光射人,一把亮晃晃的銀色長槍就這麼早一步刺進了伏玄浪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