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買手機給我?」
「是,我不想看見你哭。」江禹安說。
「那我要最好、最貴的。」她語氣任性,既然她是妹妹,妹妹有權和任性。
「好,我買最好、最貴的給你,只要你不哭。」他寵溺地模模她的頭。
「不哭了,哥……」她松開手,千言萬語全說不出口,最後只說︰「謝謝你幫我做晚餐。」
「傻瓜。」他笑了笑,留戀凝望她低下的頭。
好一會,他轉身朝梁一峰說︰「你們吃晚餐吧,她吃飯喜歡有人陪。」
他進廚房找了個袋子,將換下的濕衣服放進去,走出來,再望了眼依舊低頭的子瑜,什麼也沒說,走出大門,很輕很輕地關上門。
江禹安走下樓,沒听見始終低著頭的林子瑜哭出了聲音。
梁一峰放下餐盒,走到她旁邊,什麼也沒說,溫柔地將她攬進懷里,輕拍她的背。
林子瑜哭了許久,聲音漸歇,梁一峰起身走進浴室拿出吹風機,對終于止住眼淚的她說︰「我幫你把頭發吹干。」
她頂著紅腫雙眼,點點頭。
梁一峰笨手笨腳的,從小到大被照顧得妥妥當當的大少爺,沒在小事上照顧過別人,偶爾扯痛林子瑜的長發,只能不住道歉,好片刻才慢慢吹得順了。
空氣里,吹風機呼呼響,林子瑜終于開口。
「你不想問嗎?」
「問你為什麼哭嗎?」
「嗯。」
「不用問,我知道你是為禹安哭,你不曉得我有多羨慕他,我希望會有那麼一天,你哭是為了我,子瑜,我並沒有比禹安差。」
她沉默許久,內心百感交集。
梁一峰關掉吹風機,手心還握了把她柔軟長發,絲綢般黑亮光滑的發,漂亮得不像是真的。
「我們……一起吃晚餐吧。」
梁一峰欲言又止。其實他不是沒看見子瑜跟禹安之間的感情,他不曉得他們之間有什麼問題,也不想知道。
在愛情戰場上,他不當小人,但也不當君子,他不會風度翩翩的幫他們解決問題,他只想為自己的幸福而戰,拿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努力把子瑜從禹安那里贏過來……
搬家這天,風和日麗,梁一峰向朋友借了輛小貨卡,開進巷子,遠遠看見五個大紙箱、一個大型登機箱。子瑜跟禹安並肩站,那畫面約莫持續兩秒,禹安一雙眼停在子瑜臉上,子瑜則看著他開來的方向。
這兩個人,他認識了一輩子,幾乎是一輩子……梁一峰想。
在這一瞬間,他閃過成全他們的念頭,雖然放棄子瑜讓他心痛,但看見禹安眼神那瞬間,他覺得自己就算再怎麼努力,都不可能像禹安那樣,彷佛全世界都不重要,唯獨子瑜才是這世界的唯一。
禹安深情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輸了。
下一瞬,子瑜朝他這頭粲笑著揮手,禹安轉過來,也面朝他開車過來的方向,那一瞬間想成全的沖動,像雪一般在太陽底下融化消失。
他想,他有禹安沒有的財富權勢,能讓子瑜過更好、更幸福的日子,他……並沒有輸。
他將車窗降到底,探頭出去,朝他們兩人揮手,停好小貨卡,他跳下車子,用夸張的語氣說︰「你們兩個居然在這里聊天偷懶!其他東西都要我一個人搬嗎?」
「已經搬下來了啊。」林子瑜困惑地說。
梁一峰錯愕,指著五大紙箱、一個29吋登機箱,不太相信地反問︰「你的東西就這些?」
「這些已經多到出租車裝不下了。」
梁一峰看看小貨卡,再看看那幾箱據說「很多」的東西。早知道他開休旅車來就好,何必大費周章去借小貨卡?
「家具呢?都不搬?」他又問。
「我們家能用的,我媽、我弟搬走了,剩下都是房東當初附的,新租的地方該有的家具都有,我只要搬這些。」她解釋。
「你該早點說清楚,我就開休旅車來了,這輛小貨卡冷氣壞了,我都快被熱死了。」他搖搖頭,搬起紙箱,江禹安馬上將他手上的紙箱接過去。
「看你滿頭大汗,休息一下吧,我來搬,很快就好。」
梁一峰倒也不客氣,索性將手上的箱子遞出去,用手徒勞無功搧出微弱的風,越搧越熱。
林子瑜看不下去,從皮包抽出一小包面紙,拿了張出來,幫他擦了幾下額頭。
「果然是養在冷氣房的大少爺。」她取笑。
「笑我?等等你坐進去就知道了,這種天氣,坐在沒冷氣的貨卡里頭像坐在烤箱里。」
「心靜自然涼,車子開的時候,降下車窗就有風,能熱到哪兒去?」
梁一峰盯著她好半晌,笑著冒出一句,「我看到你,心就靜不下來了。」
仰頭對上他灼熱的目光,她很清楚那種眼神,許久許久之前,禹安也總是用灼熱得像是會將人燙傷的眼光看她。
她無法響應,撇過頭想漠視他熱情的視線,沒想到迎上禹安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尷尬一笑,說︰「我要搬東西了……」
「我搬好了。」江禹安語氣淡淡的,臉上的笑也是那樣淡,淡得像是將要融進藍天里的稀疏白雲,讓人捉模不清。
「呃……這麼快?」
「沒多少東西。」
「OK,出發吧。」梁一峰朝小貨卡數了數後,打開副駕駛座車門。
「等會兒見。」江禹安走向騎了好幾年的哈特佛,戴上安全帽,跨上車,引擎轟隆轉動,他朝他們揮揮手,騎出巷子。
林子瑜站在小貨卡旁,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一股莫名哀傷席卷而來,她覺得禹安正一步一步走出她的生命。
「你們吵架了?」梁一峰蹙眉問,他看見她臉上顯明的憂傷。
「能吵得起來多好……」她低語,「沒有,我們沒有吵架。」搖搖頭坐上小貨卡。
小貨卡里的兩人沉默許久,從車窗卷進來的風,安撫車內的燥熱。
林子瑜深深舒了口氣,開口問︰「梁一峰,你喜歡我什麼?」
梁一峰沒料到她會天外飛來這一問,先是愕然半晌,朝她看去,只見她神情落寞看往車窗外,心不在焉的,若非他很肯定他的耳朵健康無礙,大概會懷疑她是不是真問了他那個問題。
天下的女人,十有八九都愛問交往的對象這些問題,從「你喜歡我什麼?」到「你愛我什麼?」、「有多愛我?」……
她沒來由的一個問題,該是意味著他有機會了?
車子在新租屋處的巷口,就差一個拐彎,梁一峰在巷口轉角前停下小貨卡,車子排進P檔,他轉過身,雙手扶上林子瑜的肩,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
「請你看著我,看我多喜歡你、听我說我喜歡你什麼。我第一眼看到你,是幼兒園小班開學那天,我听別人說小孩子大多記不得兩、三歲的事,但我偏偏記得很清楚,那天下著毛毛雨,你綁了兩條長辮子,尾端扎著粉紅色緞帶,你穿了件白色棉質印花T恤、紅色短褲,剛到教室的小朋友幾乎都哭著要回家,只有你,安靜走進教室,拿了一本圖畫故事書,坐在角落里翻,你記不記得我走到你身邊,問了你什麼?」
林子瑜搖頭,她根本忘記梁一峰找她說過話了。
「你進教室之前,我也是哭得很慘,拉著女乃媽不讓她走,可是看見你,我忘記要哭了,因為你就像我曾經想買,可是爸爸一直不讓我買的洋女圭女圭,漂亮得不像真的。你安安靜靜,不哭不鬧,我很好奇問你︰你為什麼不哭?你不想家嗎?你說,你到學校要讀很多書,要趕快長大幫媽媽賺錢,沒有時間哭。」
他捧起她的臉,拇指輕劃她細致臉頰肌膚,深呼吸一回,又說︰「放學後,女乃媽對我說,像你這麼勇敢聰明的女孩子,誰娶到你是誰的福氣,我那時不懂什麼是娶,可是從那天起,我的眼里只看得見你。我越是注意你,就越發覺你的好,你過得很辛苦,卻從不吝惜幫助比你還需要幫助的人,從幼兒園、國小、國中,你一直那麼好,沒改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