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跪祠堂!」
兩個打小沒受過罰的小家伙同聲哀號,兩雙大眼楮眨呀眨地想求情,那可憐的模樣呀,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之動容。
對小動物和小孩最沒轍的夜隱華一瞧見兩人委屈兮兮的神態,心生不忍的想幫忙說話,只是小心眼的皇上愛記恨,語氣涼薄的添了一把暗火,故意說出兩個孩子跟人起爭執的事,把人送進只有燭光環繞的幽僻處。
「皇上不宜離宮太久,稍作停歇就回宮吧!」太傅大人不敢留客,他承擔不起一點閃失。
夜熹明做事直來直往,不拐別抹角,他不會為一己之私做出有違良心的事,講求大公無私。
這也是他為文人所追捧的原因,也受文官的欣賞,凡是有風骨的讀書人都以他為榜樣。
「岳父,來下盤棋。」君無垢以女婿身分相邀,平易近人得毫無帝王的架子,隨和得宛如自家小佷。
但是夜熹明卻被那聲「岳父」給驚著了,神情復雜的瞅著自來熟的皇上,明明他是想送客,沒想到後來真下起棋來,還越下越驚心,眉頭的小山越擠越高,他由皇上的棋風中看出殺伐果決,有在戰場上一決生死的血性。
與其說是在下棋,倒似在布陣,一子一子下得像在廝殺,互相在斗智,全神貫注,不得有一絲馬虎。
爆里的皇子都是他的學生,他每一個都用心教過,對于皇子們的心性和學習態度,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不是他所認識的皇上,反而像……
連下了數盤,皇上輸多贏少,可表情越來越凝重的卻是夜熹明,他每下一子都覺得有千斤重。
身在在棋局中的君無垢也不忘他的皇後,眼角余光瞧見她走出書房,往清輝堂走去,他知道她這是去見祖父。
棋局繼續著,另一頭,清輝堂的燈籠高高掛起,閃著橘黃燭光。
「難看。」
「天生面癱。」沒法矯正的事,她也不想要。
「我是指你皺眉的樣子。」年紀輕輕皺什麼眉,他一腳進棺材的人還比她看得開,笑口常開。
夜隱華苦惱的回道︰「皺不起來。」
聞言,恩德公哈哈大笑,把孫女的困擾當笑話看。「祖父我是神人,看得出你隆起的小山。」
「不好笑。」為老不尊,專愛戲弄小輩。
「怎會不好笑,你這張面癱臉多看幾回,人生多了多少樂趣,讓人很想撕了你的面皮,看敷了幾張面具。」不能笑有不能笑的好處,至少鎮得住人。
「祖父,你不正經。」半百老人就該清心寡欲,過著閑道尋佛的老人生活,閑雲野鶴等入土。
「正經能讓我多活幾年嗎?還沒抱過曾孫,教我兩腿一伸也不閉目。」人生哪能沒遺憾,就看如何調適。
他最大的遺憾是沒能多生幾個兒子,以至于夜家人丁凋零,兒子這一代也不是多子多孫。
「晦氣。」她兩眉動了一下。
「生生死死的事誰都會踫上,怎麼會是晦氣呢?說吧,你又在糾結什麼?」她放著偌大的後宮不去整頓,任由它一日比一日更為烏煙瘴氣,反而管起她不該管的事。
「府里的事為何不知會我一聲?」她留了暗線,能與宮外的他們傳訊。
大概是多年的保鏢生活養成她的性格,她隨遇而安,能夠很快地適應融入各種環境,她認為調適自己的心情是最重要的一環。
所以當她發現自己回不去現代後,她便死心地把自己當成「原住民」,很愉快且無奈地當起吃米不知米價的孩子。
除了她的娘病弱得叫人難受之外,其它的夜家人簡直是為她量身打造的,她非常喜歡自己的新家庭,雖然有個無良的祖父怪招百出,但她也接招接得樂趣橫生。所以她願意為他們付出。
「有什麼事?好吃好喝,有人伺候,每個月有人送銀子來,你不曉得祖父這日子過得多快活。」恩德公故意裝傻,嫁出去的孫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她自個兒都一堆麻煩事了,何苦再拖累她?
先是帝後失和,又是蕭貴妃小產,然後她被幽禁鳳儀宮,接著皇上昏迷不醒,國師連忙請出皇後侍疾,以天生鳳命增強皇上的氣數,強行和閻王搶命,把命給留住。
好不容易皇上清醒了,帝後也有和好的跡象,在眼看著情勢有好轉的時候,他只會為她高興,不做壞人好事的絆腳石。
「祖父知道我在說什麼。」夜了華水眸深如黑井,黑幽幽的瞪著不肯老實的祖父,很想扯掉幾根他寶寶的胡子。
恩德公嘆了口氣,撫著他心愛的美髯,人老了,也只一下這個嗜好了。「告訴你又有何用,徒增煩惱。」
「我能弄死蕭貴妃那個女人。」既然想作死,她不介意成全她。
明明無孕卻謊稱懷有龍種,再將摻有紅花的保胎藥栽贓到她頭上,因為那湯藥是她命人送去的。
如果她順勢而為,在碧瑤宮內點起要命的毒香,那麼蕭貴妃的身子便會因「小產」後處理不當而日見消瘦虛弱,只須月余便會香消玉殞,魂歸離恨天。
但她不屑使這種下流手段,也不願弄髒自己的手,後宮的寵愛只有短短數年,等年華老去,定有更年輕貌美的新人進來,曾經的愛憐如夢一場,消逝得比雲煙還快,若真的什麼人都要對付,她自己的日子還要不要過?
聞言,恩德公輕笑出聲。「她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反而會使得前朝更加混亂,有她替你擋著,其它嬪妃才不會算計到你身上,你向來聰明,不用祖父教,必也曉得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蕭貴妃是個箭靶!把後宮女子的嫉妒、怨恨、不甘、仇視全收攏過去,她們忙著對付蕭貴妃,從她那兒分寵,自是不會在意被皇上冷落的皇後,孫女在吃人的後宮里才能安生。
可是他身為祖父,又不希望帝後離心,每個做長輩的都盼望兒孫過得好,夫妻和睦,生幾個孩子繞膝。
這就矛盾了,孫女嫁的不是尋常人,便有這種苦惱。
歷代帝王少有專情的,他們的心裝得下天下,自然也裝得進無數的女人,若有一天皇上不再相信皇後了,那她的下場比死還可怕,什麼人都想來踩一腳,踩得體無完膚。
所以他是盼著小倆口好,但又別太好,保持不近不疏的中庸。
夜隱華頭一點。「所以她還活著。」
「做得好。」不愧是夜家的孫女,有見地。
「不過蕭家的勢力已經大到誰也不放在眼里了嗎?我們恩德公府是皇後娘家,他們居然也敢當面羞辱!」這是她無法容許的底線,她的隱忍低調是為了保護家人,如果連自家人都護不住,她又何必謹小慎微?
她的沒有作為是不想將恩德公府推向風口浪尖,夜家的聲名過盛不是好事,很容易引來各方攻訐,稍有行為上的偏失,身敗名裂僅在轉瞬間,再也無力挽回。
恩德公苦笑著看向掛在牆上的《漁翁獨釣寒江雪》畫作,感嘆心胸不夠豁達。
「蕭家有兵,兵多將勇,有軍權就有實力,他們把兵帶出來在城外繞一繞,城里的官民就噤聲了。」
連當今皇上都畏懼蕭家的子弟兵,其它人又怎會不心生畏意呢?未對陣,已勢弱了三分。
所以他約束著兩個小的不可隨意外出,除非有大人帶著,否則只能在府里待著,蕭家人等著挑他們的錯處。
「要不我玩掉幾個?」夜隱華眼中有著冷銳的殺氣,讓他們窩里反,自相殘殺,舉手之勞而已。
「暫時不用,靜觀其變,以不變以應萬變,祖父相信以你的慧黠,必能沖過重重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