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檀口半張,頓兩秒才說︰「我說的是電影。」
他愣半秒,搖首。「沒看過。」
「老電影了,記得高中時第四台還滿常播的,已不大記得情節,但有幾幕印象很深。」有數道人影從一旁專櫃門口涌出來,身後一只手搭上她右臂,將她往左側輕推,他隨即站到她右側,隔開她與那群人,左手握住她手肘,待與那群人拉開距離了,他才松手。
她目光在他側顏上停了一秒。「大概也是在這種場所。」
「嗯?」他錯過她的話了?
「我說那部電影的劇情,有一幕是女主角出來逛街,好像是賣場還是百貨
鮑司,結果遇上仇家,對方還不少人,男主角是中南海保鑣,為了保護女主角,在這種人多的商場與對方進行槍戰,然後他贏了。我覺得妙的是女主角不懂武功,但在危急時還可以劈腿躲開攻擊,而且是很華麗的姿勢。」
他抿著淺淺的笑容。「電影多少有些夸張。」
「你說那些人,有沒有可能就隱在人群中,隨時準備對我動手?」
她今晚心情像是不錯,話題多了。
「不能說完全不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平時我不敢說,今天人這麼多,下手不容易,就算動手了,他們要從人群中成功月兌身也有些困難。」稍頓他又說︰「不大可能傻到挑在這里動手。」
她沒接話,繞進一家西服專櫃,才淡淡說︰「如果真的遇上相當危急的情況,我還是希望你全身而退,別因為我而受傷。」
他不知道該答什麼,沉默無聲。
與前幾個專櫃一樣,他們一踩進地盤,小姐便靠過來介紹,也以為是他有所需求,正要向他推薦新品時,沈觀說︰「是我要幫朋友買。」
「需要我為您推薦嗎?朋友大概是怎麼樣的體型?」
「跟這位先生差不多身高,是清瘦的。」沈觀手指她的保鑣。
顏雋就這樣陪她逛了幾個男士西服專櫃,見她拿起襯衫看了看,在身上比
劃比劃,又模模布料,再拿到他身前比對尺寸,像閑逛又像尚未決定要帶哪一件。他不知道她為誰買衣,也不是他能問、他該問的。
在回到她住處的那個夜里,顏雋收到兩件襯衣與領帶。
他沐浴出來,原要進雇主房里檢查,先在自己房門口覷見一個熟悉的紙袋——兩天前才去逛過的百貨公司。拎起一看,一件天空藍素面襯衫、一件白底黑圓點水玉襯衫,再有一條細窄版黑色拉絲紋領帶,均是他雇主那日在百貨公司結賬的戰利品。紙袋的外頭,貼了張便利貼。
衣服和領帶是給你的。
我累了,門窗已檢查過,勿憂。
署名沈觀。
他盯著她的名,下筆重,龍飛鳳舞的連續寫法,與她冷靜又積極的個性倒是有那麼點像。他垂眼默思甚久,拎著提袋的左手緊了松,松了又緊,最終將提袋掛上他房門門把,腳尖轉向,敲了她房門。
「沈小姐。」他靜等三秒,無反應便再敲兩下門板。「沈小姐睡了?」
「我睡了。」里頭傳來她的聲音,發音清晰清楚。
他沒再開口,約是五秒,門從里頭拉開。
沈觀開了門。她相信他不會不懂她便利貼上的意思,但仍來敲門,那意謂他執意要見她。
「我來檢查一下門窗。」在門開時,他說。
沈觀讓了讓,坐回書桌前,埋頭處理工作。
顏雋進房,在她整齊得幾乎無痕的床鋪上停留兩秒,才移步至窗前。窗落鎖,拉上窗紗,回身就見她伏案的背影。
他杵了幾秒,大步朝門口走,沈觀見狀起身,手才踫上門把,未來得及掩門,他倏地回首,問︰「沈小姐,為什麼要送我衣服?」
他瞳仁黑漆漆,她靜靜凝視他。「這段時間麻煩你不少,不知道你需要什麼,看見衣服覺得適合你就買了,當我感謝你的盡心盡力。」
「這是我的職責,何況公司也收了費用。」
「那不一樣。費用是我阿嬤跟我媽付的,這是我要給你的,要是覺得不合適或不喜歡,應該可以拿去換,發票我有留。」
他不講話,她問︰「還有事嗎?」
「沒有。沈小姐請早點休息。」他轉身回房。
她掩門時,呵口氣——他並未退回襯衫與領帶。
棒日醒來,步出房門前她頓了數秒。腳尖前她差點踩上的是一張應是從筆記簿撕下的內頁紙,上頭以釘書針釘了標簽吊牌,她彎身拾起一看,忍俊不禁,輕輕笑出聲。
端正的字跡寫著︰沈小姐,衣服相當合身,謝謝。
落款顏雋。
釘在一起的標簽吊牌屬于那兩件襯衣與那一條領帶。
第7章(1)
沈老太太與沈太太被以證人身分約談,主要是厘清她們要求調閱監視器時,是否遭到廟方拒絕,以及拒絕原因。沈觀走不開,工作告一段落才與母親聯絡上,方知她們已返家,她不多想,讓顏雋將車開回老家。
「約談你們,真的只是想確定你們是不是被廟方拒絕調閱監視器?」才坐下她就立即開口。
「對啊。」王友蘭與婆婆坐在三人沙發上。「說到這個,你被裝針孔的事怎麼沒讓我知道?」
「不想讓你和阿嬤擔心。」她能猜到應該是她們被約談時,檢警向她們透露了什麼。
「阿你不講我們不也是知道了。」黃玉桂看向孫女身旁的顏雋,問︰「顏先生你怎麼也沒跟我聯絡?」
听得出老太太無責怪之意,不過是擔心,但終歸是自己未盡責。顏雋開口講了「抱歉」兩字,沈觀隨即接了話︰「阿嬤,是我讓他別告訴你們的,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別怪他。」
「當然不希望還有什麼狀況,但萬一有,我還是希望顏先生你能立即通知我或是阿觀她阿嬤。我知道我們阿觀比較有自己的想法,她會讓你別講我不意外,但我們請你保護她,也就是希望她平安,所以你還是得跟我們報告情況才是。」王友蘭語重心長。
「是,我會留意。」顏雋明白自己有錯,對雇主他不該有立場只該有任務;但面對身側這位女雇主,他沒忘任務,卻也多了立場。
沈觀看了眼他線條繃得略緊的側顏,道︰「媽,你還沒告訴我你們被約談到底談了什麼。」
王友蘭看了看婆婆,欲言又止。
沈觀明白母親的顧忌,轉而看著祖母,道︰「阿嬤,其實爸爸的事情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都這種時候了也不必再瞞我。」
「誰跟你講的?」黃玉桂一貫慈藹的神情在這刻透著罕見厲色。
「也不用誰跟我講。小時候每次問你或媽媽,爸爸為什麼晚上都不在家,你們總告訴我他在工作,要我小孩子別多問,我從沒懷疑過你們。後來他走了,這事情一直放在我心上,你們不提,但我還是會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網絡很方便,即使是幾十年前的事,想要查並不難,何況我已經知道偷拍我的主使者叫張金山。」
黃玉桂面色難看,胸口起伏明顯,王友蘭擔心地看著她,她卻在這時嘆了口氣。「算了算了,大華是你爸,瞞你這個也沒意思。」說罷拍了拍王友蘭手背,示意她講。
王友蘭開口︰「說是約談,其實是找我們去和張金山還有其他關系人對質。」
警方先約談了張金山,會約談他全因為沈觀被針孔偷拍一事的嫌疑人指出主使者是「寶哥」。張金山到案說明,坦承自己就是「寶哥」,也是財神廟管理委員會的主任委員,但他不認識這個裝針孔的年輕人,亦不認識被害者沈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