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展眉剛要答腔,瞥見不久前才送來的藍雪花竟被摔爛了,臉色一變,語氣微慍的質問她,「這盆花怎麼會打翻?」
想起顏展眉愛花木成痴的事,祈庭月連忙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我在房里等得著急,一時不小心才會打翻這盆花,我待會兒就命人把它重新種起來。」
得知她不是存心的,顏展眉這才神色稍緩的走過去幫忙收拾殘局。她隨手拿了容器,又取了些四散的泥土要重新將花種回時,忽地一怔,少頃,她訝異的抬目望向祈庭月。
祈庭月被她那眼神一看,心慌的趕緊再說︰「我真不是故意打翻這盆花的,你別生我氣。」
「原來你……」顏展眉說了幾個字便打住了。
適才這株藍雪花告訴了顏展眉一件事,一件關于祈庭月的心事。
原來在她離開後,祈庭月就對著藍雪花喃喃自語——
「不管四哥答不答應,明天我無論如何都要再去見智性法師一面,這次不見到他,我絕不回來,就在那甘露寺前絕食,不信他還能硬起心腸不見我……只要他肯還俗,我們就能做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夫妻……」
藍雪花將祈庭月方才所說的那些話,藉由意念傳進顏展眉的腦海里,也因為那份情感上的焦躁難安,才令祈庭月一時走神的打翻了花盆。
祈庭月見她欲言又止,覺得奇怪,「你怎麼話說一半就不說了?」
顏展眉斂了斂思緒,沉默的將藍雪花的根部仔細包覆了層泥土後,才睹向她,柔聲問道︰「你心儀之人是不是個和尚?」
這話令祈庭月驚愕得瞪大眼,忍不住月兌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我隨便猜的。」
隨便猜竟能猜得這麼準?祈庭月滿臉懷疑的望著她。
顏展眉連忙帶開了話題,「你怎麼會對一個和尚動了情?」
祈庭月立刻反駁道︰「和尚怎麼了,和尚就不是人嗎?」
「可他是出家人,不可能娶你。」
「誰說不能,只要他還俗就可以。」
「那他若不肯還俗呢?」
「那我就出家當尼姑。」祈庭月負氣道。
「你這性子能安分的當尼姑嗎,我看沒有哪個寺廟肯收你。」這話說出口後,顏展眉覺得很耳熟,仿佛不久前才說過,下一瞬,她想起正是她得知祈庭月是女兒身那日,祈庭月在她房門外胡亂說著話,當時她就是回了這句。
原來那正是祈庭月的心里話,她就是想嫁給一個和尚。
「他都不肯理我也不肯見我,你還這麼氣我!」祈庭月說著,竟委屈的掩面哭了起來。
顏展眉被她這一哭給嚇了一跳,急忙安慰她道︰「你別哭,是我不好、說錯了話,寺廟普渡眾生,不會有寺院不肯收你的。」說完,她忽然覺得這話似乎不太對勁,仿佛是在叫她去當尼姑似的,又連忙再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是個善心的好姑娘,日後定會有好報,能嫁得如意郎君。」
至于這如意郎君會不會是那人,就不得而知了。
祈庭月懷抱著一絲希望的抬起淚眼問她,「你說他會願意娶我嗎?」
「這……我也不知道。」她不敢隨口亂說。
既已被顏展眉知曉這事,祈庭月索性將當初她是怎麼結識智性法師的事一並說了出來,這個秘密她藏在心里太久,早就想找人一吐為快。
「兩年多前,我來樂雲城探望四哥,那時正逢甘露寺在說法,我就去湊熱鬧……」
提起情意萌動時的經過,祈庭月眼底流露出情思,悠悠回憶著往事——
那時樂雲城不少百姓都去了甘露寺听法師們說法,她去得晚,彼時大殿上坐了滿坑滿谷的人,放眼望去,黑鴉鴉一片都是人頭。
但前方殿上卻宛如有個發光的物體,強烈地吸引著她,她一眼便瞧見坐在殿前的一個俊秀莊嚴的法師,他宣說佛法的嗓音醇厚低沉,猶如暮鼓晨鐘,就那麼直直地敲進她的心坎里,震蕩著她的心扉。
眨眼之間,她對智性法師一見鐘情,思之難忘。
而後為了見他一面,她常常跑去甘露寺听法,哪怕他一句話也不曾與她說過,只要瞧上他一眼,她就心滿意足。
她傾心一個和尚之事絲毫不敢讓兄長們知道,她很清楚若是讓大哥知道這事,以大哥的性子,非打智性法師一頓不可,因為大哥肯定舍不得打她,只好拿智性法師出氣。
所以她獨自一人緊守著這秘密,誰也不敢說。直到一年前,她委實抑不住心底那翻涌如潮的情意,向智性法師吐露了心意,卻被他殘忍的拒絕了。
從此之後,他處處避著她,甚至為此離開甘露寺,雲游四方,直到最近才重返甘露寺。
這次她來樂雲城,是想再見他一面,可他依然避不相見。
那思念宛如烈火,日日夜夜煎熬著她的心,不見他一面,她實在難以甘心!
半晌,听完祈庭月所說,顏展眉這才明白她的心思,「所以你才不肯離開樂雲城,不願回去嫁人,全是為了想再見他一面?」
「沒錯,我要親口問他,願不願意還俗娶我。」
這還用問嗎?他避不見面,就已表明了他的心跡,他不會娶她,也不會為她還俗。
但這個事實卻難以對祈庭月直說,她相信祈庭月也不是不明白。
祈庭月啟口幽幽再道︰「我要親耳听見他的回答才能死心,可是他卻怎麼都不肯見我,你說他是不是很狠心?不是說出家人慈悲為懷嗎,他對我一點也不慈悲,明知我對他的心意,卻還是殘忍的避不見面,讓我對他思之如狂。」說著說著,她不禁淚流滿面。
見她如此傷心,顏展眉輕擁著她,勸慰道︰「你哭吧,哭一哭心情會好些,哭完後,我幫你想辦法見智性法師一面。」雖然祈庭月錯付芳心,可是自己為她這份痴戀的心意感動了,想幫她達成心願。
聞言,祈庭月神色激切地抓著她的手,「你有辦法能讓我見到他?」
「我想,不如老實的告訴你四哥吧?」她覺得依祈澄磊城主的身分,應能安排她見智性法師一面。
「不成,四哥若是知道這事,只怕會去為難智性法師。」祈庭月抹抹淚,接著想到一個辦法,「不如你說你想見智性法師,讓四哥替你安排,然後我再趁機 進去見他一面。」
「這麼做妥當嗎?」顏展眉有些顧慮。
「妥當,你照我說的話告訴四哥就是了。」
「你想見甘露寺的智性法師?」對于顏展眉的要求,祈澄磊感到有些意外。
他知道這位智性法師,年紀頗輕,約莫二十三、四歲,但佛法精深,是甘露寺年輕一代的法師里最受住持所器重的,兩年前還讓他登堂說法,前往甘露寺聞法的信眾據說絡繹不絕。
「我爹至今下落不明,所以我想去拜佛,祈求佛祖庇佑我能早日找到我爹。」
為了幫助祈庭月能得見心上人,顏展眉不得不撒謊騙他,這令她有些緊張的絞著手絹。
先前她來求他讓祈庭月留下時,他似乎不太高興,這麼快又來求他,她有些卞心忑不安,擔心他不肯答應。
祈澄磊瞥了眼她絞著絹帕的手,「你打算什麼時候去甘露寺?我派人送你過去。」
見他答應,她欣喜的問道︰「明日一早可以嗎?」庭月怕是已等不及想見那位智性法師了,但此時已近黃昏,最快也要等到明日了。
祈澄磊頷首,「正好我也許久沒去甘露寺,就陪你走一趟吧。」
聞言,顏展眉有些錯愕,「你也要去?」他若同去,萬一讓他知道真正想見智性法師的是庭月,那可就麻煩了。